第七十五章

哪吒与李靖之间的对峙也持续许久，若非阿初在一旁劝谏，恐怕二人还要继续下去，只是哪吒心里清楚，这么多年他一直怨着李靖不愿回云楼的原因，也不过是因为他从来不肯对自己说一声抱歉罢了。正如阿初所说，父子何来隔夜仇呢？他心里其实早就原谅他那不近人情的父亲了。

李靖也自知自己这么多年枉为人父，自从上次金吒自刎于自己面前时他便想了透彻，拼事业拼到底不还是为了家人，若没了家庭和睦，没了子女承欢，那自己所求又有何意义呢？索性便直接给小儿子道了歉，等着与三公主解释如今天界的动荡。那之后，李靖被魔尊安排的护卫送至客房，静静等候，哪吒便与阿初双双离开。

“对不起，屠你全族，害你堕入魔界”哪吒静静看着前方，突然开口。

阿初侧首看了他侧脸，他向来如此，说道谢的话不正视别人，道歉的时候也会别扭的别开脸，自欺欺人的让人以他伪装的很好，这世上除了他母亲和哥哥，想必也只有她看的出来他心里真正想些什么。

“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你爹和你大哥的错，错就错在玉帝疑心太重，而我北冥恰巧有收留过魔尊的过往”她淡然的开口。

“你也不必觉得我堕入魔界如何不好，说起来倒幸好当年老族长收留过魔尊夫妇，才让我有一丝生存的希望……”记忆恢复之后，当年很多的事情也都清晰起来。那场天火，她本是要与族人共存亡，后来似乎是被长老爷爷藏了起来，失去了意识，再后来，便在魔界苏醒，成了如今的阿初。那些关于北冥的过往，除了她自己脑海里仅存的零星片段，天灾一事是魔尊告诉她的，也是魔尊说，她仅存了一丝神识，肉体经历了重创，魔尊一边寻求着复苏妻子的方法，一边养育着她，才有了如今的模样。

“所以这头发也是那时候创伤留下来的”她无所谓的开口。就算恨又有什么用呢？当年的事情是玉帝一手促成，虽说有许多仙家参与其中，可那些多数都是如李靖一般不敢忤逆的人罢了，她那时偏执的把这些罪责都怪在天庭，无论他是否参与，只要他是个神仙，便与自己不共戴天。可事实上说到底罪魁祸首也只是玉帝一个罢了，只是他如今在大荒历劫，她这仇又找谁去报呢？

“……嗯”哪吒闷闷的回了一声，便继续朝前走去，他愧疚于她，不知如何面对这样的她，与其说她这样淡然，倒不如像之前那样果断狠绝的向他报仇，他也能痛快些。

“你放心好了，那毕竟是我全族的性命，这个仇我会报的”只是，还没到时机。她笑的灿烂，如同十万年前那般，恣意潇洒。

哪吒忽然就释然起来，只要她还在不就好了吗？

王母此时已在人间待了两日，她将手中的佛珠送给那对天聋地哑，便不顾二人的急切阻止踏上了约定的路程，她和他那师弟约定好了，在人间的那处名为妄梦的客栈里算清恩怨，可如今她踏入这家风尘甚嚣的地方，却只见到那一身月明风清的男子着一身浅杏色的纱裳，独自坐在窗边的位置饮酒望着她。她淡淡扫了他一眼，未做过多的停留，便跟那风月气十足的女子说明来意。女子嗤笑一声，嘲讽道“贵为女将军，却连个住店钱都不肯付吗？”

王母未曾受过如此侮辱，手执权杖便要离开，却听那窗边的人喊了一声，“她的钱，我来替她付”

女人嗤了一声便嫌弃的离开，王母心怀感激，这才仔细去瞧眼前这卓尔不凡的男子，剑眉星目，丰神俊朗，虽眉宇间透露着她看不透的阴沉，却也算温柔亲切。

“女将军来此为何？”

“等人”

“那人与你是何关系？”

“他是我……师弟”

“如此说来，你们应该感情甚笃”

“实不相瞒，我早已忘了他是何模样，只记得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

王母没有看到，她说这些话时那男子脸上复杂的情绪，他眼里藏着太多，好似怀念中挣扎着一丝恨意，又满怀期待的希望得到一点点爱……只是这一切，都因她那一句烟消云散，只剩下无尽深沉的恨意与贪婪，吞噬着他失去理智。

“在下王明月，也在等人”他死死盯着王母的侧脸，极力平和。

王母未曾再回答，只是颔首一笑便转身去了为自己准备的客房，静候约定之人赴约。

“你为何对那老太婆如此上心？”女掌柜倚在男人的怀里搔首弄姿。

“我自有我自己的想法”他嘴角含笑，透着寒意。

“我可跟你说，那是我的菜，你休想抢走”女掌柜翻身离开男子的怀抱，扭着身子离开。

男子嘴角寒意渐深，自言自语道“本来就该是我的东西，抢了又如何？”

王母再睁开眼时，白日里那温润的男子正手握着她的权杖，满是贪婪快意，她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人不简单，却听猖狂的笑了起来。

“师姐，这五百万年果真太长了吗，长到你早已忘记了我的样子？”

王母皱眉轻喝“你究竟意欲何为？”

“我没有别的诉求，这是我与玉帝之间的旧账，与你无关，虽然当年有东华那老小子插手，但他毕竟是你夫君，我不会动他，我要你置身事外，容我二人算清恩怨！”

他大声说着，仿佛要把这五百万年的委屈全都倾泻，眼前这高高在上的女子年轻时的模样印刻在脑海，那些手足情深也似乎历历在目，却都是把把利刃割在胸口，鲜血淋漓。

王母却不如他所想，她既答应了师兄，答应了夫君要掌管好天庭，照顾好女儿们，又如何能把自己置身事外，五百万年前她不曾参与，所以她不明白那时候的恩怨，可如今眼前是三界闻名的阴蚀王，比魔尊更让人闻风丧胆，她手中发力，势要与男子决一死战，却奈何权杖被夺走，法力受了限制，只能败下阵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