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请安

翌日，霜华院里，一个穿桃色衣裳的丫头挑开帘子，她方才在和人玩闹，脸上还带着笑容。一见来人，她的笑意更深了些，殷勤地把来人迎了进来。

　　“七姑娘，您来了！”

　　“对啊，病已大好，想着早些给母亲请安。”

　　“七姑娘真是孝顺，夫人可念着您多日了。”兰芝笑道，屋子里一迭声都是赞宋嘉荣孝顺的。

　　宋嘉荣被丫鬟们服侍着脱了厚重的披风。

　　她的披风是赵氏特意吩咐人赶制的，用的是赵氏的嫁妆织云锦做面，用金丝银线缀上珠子。因事从权宜，领口和袖口便没有缝制兔毛。即便如此，亦是富贵极了。

　　宋嘉荣穿上，愈发显得清贵殊荣。

　　丫鬟们互相递了眼神，七姑娘的气度可真是尊贵，果然是侯府千金，即便是从小养在商户，也是大家闺秀。

　　李嬷嬷从西次间出来，看见宋嘉荣上身是交领白色短袄，鹅黄色比甲，下系紫色妆花马面裙，都是赵氏亲自准备的。

　　脸上的笑意便更深了，“七姑娘来得真早，夫人正在梳妆，七姑娘快进来吧。”

　　李嬷嬷是赵氏的奶娘，在主院里很有脸面，前世没少开解赵氏，还曾劝和过宋嘉荣。

　　宋嘉荣笑了笑，“多谢嬷嬷。”

　　赵氏正在绾发，见到宋嘉荣，眼睛瞬间一亮。

　　“母亲。”

　　宋嘉荣还未福身便被赵氏制止了。“嘉荣，快坐下。昨日刚大好，怎的今日就来请安了。”

　　宋嘉荣坐在赵氏下首，笑吟吟道：“病中不能和母亲好好说会子话，听到大好，便想早点见母亲。”

　　赵氏眼眶瞬间红了，当她知道抱错孩子了之后，就一直想念宋嘉荣，她本来还担心宋嘉荣有心结，决定好好弥补。选了离她最近的昭容院，亲自置办了好多行头。

　　可是当她看到宋嘉荣的第一面的时候，又觉得不够，彼时宋嘉荣穿着不时兴的款式，行着不正确的礼，和她极其相似的五官，却满是抗拒和不安。

　　她当即认定这是她的孩子，满心都是爱意和愧意。宋嘉荣喉疾的这几天，她提着一颗心，日日去昭容院，一边又亲自动手为宋嘉荣缝制衣物，一边又不断为宋嘉荣置办首饰嫁妆。

　　她恨不得把天下所有珍宝都给宋嘉荣。

　　看到宋嘉荣如今便能这么跟她说话，赵氏很是激动，想到当初怀她的时候，一直安安静静的，连孕吐都没有，甚至生产都是只用了一个时辰。

　　这孩子一直贴心啊。

　　赵氏拍了拍宋嘉荣的手，眼中蕴着泪。

　　宋嘉荣不愿让赵氏难过，看到梳妆盒里有支蓝宝石步摇，便抬拿了起来。“母亲，簪这支吧，衬你。”

　　赵氏看了眼那步摇，笑道：“我竟不知你何时学会了簪钗。”

“许是得了母亲的真传吧。”

　　梳头的丁香接过步摇，给赵氏簪上。一边笑道：“七姑娘好眼光，夫人您瞧，多好看。”

　　赵氏照了照铜镜，满意地点点头。

　　宋嘉荣正乐着，忽然听见推门声，寻声望去，是水碧色衣裙的宋嘉宜，宽大的长袄，更衬得她柔弱万分。

　　宋嘉宜也看到了宋嘉荣，心情很是复杂。这些日子，贵女们私下里可没少嘲笑她，就连丫鬟们也不大尽心了。

　　前日嘴馋派人去厨房取千丝粥，谁知一个时辰才取回来，说是厨子们都忙着给七姑娘做小食呢。

　　按下心底心思，宋嘉宜挤出一个笑：“母亲安好。”

　　赵氏端详了宋嘉宜一会儿，方才关切地问：“怎么神色不大好，可是夜里着了凉。”

　　“哪有的事，昨夜里写字熬了会儿。”说完转头向宋嘉荣点点头，“七妹妹。”

　　宋嘉荣回了一礼，“六姐姐。”

　　赵氏见此，眉眼舒展开来，连连道：“应当如是，你们现在是嫡亲姐妹，定要好好相处。”

　　赵氏是家中独女，娇养着长大，夫君也是年少情深，一辈子顺心如意。

　　再者，宋嘉宜也是她的女儿，十年所付的感情做不了假，她也只盼着两个女儿能够和睦。

　　宋嘉荣没有应声，垂着眼看向地面，恐怕会让赵氏失望了。性命之仇，岂能说散就散？

　　何况，她的嫡亲姐妹，本就只有三姐姐一人。

　　门外的小丫鬟银铃一样的声音响起，一跌声和来人问好：“三姑娘来了，三姑娘万福。”

　　一个悦耳的如同花瓣拂过流水的声音响起：“母亲可在里边？”

　　“是呢，六姑娘和七姑娘也都在。”

　　一阵轻缓的脚步声走近，丫鬟们早就开门行礼，光线一闪，一个容貌柔美的女子出现在众人眼前。

　　三姑娘宋嘉和，和赵氏问好后，就站在一边，等着赵氏梳妆。

　　宋嘉荣和宋嘉宜齐道：“三姐姐。”

　　宋嘉和点点头，视线落到宋嘉荣身上，眼中也带了笑意：“果真是大好了，神色也不一样了。只是日后莫要贪凉了。”

　　“谢姐姐，只是妹妹年幼，日后喝药时，还望姐姐手下留情。”宋嘉荣说着，又给宋嘉和行了一礼。

　　宋嘉宜见她们姐妹二人亲密无间，那种被疏离的感觉又涌上心头。果然，就连一向公正的三姐姐，此刻也被宋嘉荣拢了过去。若是日后宋嘉荣扎稳脚跟，这侯府岂有她的立足之地？

　　赵氏用罢饭，带着她们到定山堂的时候，众人已经到齐了。

如今侯府是南安侯宋端当家，老夫人还健在，捏着侯府的管家大权。老夫人尚在，兄弟们自然不能分家，府口口有三房兄弟，大房是南安侯，夫人钱氏，二房是二老爷宋昌，二夫人李氏，三房老爷也就是宋嘉荣的嫡亲父亲，宋渊，夫人赵氏。长兴侯和三老爷是嫡出，二房是庶出，不太得老夫人喜欢。

　　三老爷情深自重，不肯纳妾，故而只有二女一子。当初三老爷带了一个姑娘回来，说这是他的女儿，可算是把府里人吓了一大跳。赵氏哭着死死抱住宋嘉宜，不让人将宋嘉宜送走。

　　后来还是老夫人与侯爷、三老爷彻夜长谈，才敲定主意。

　　老夫人做主，保下了宋嘉宜，没让三老爷送走。女子的心总要比男子软一些，真情实意地当亲生女儿相处了十年，别说赵氏，就是老夫人也不舍得。

　　况且，反正府里又不是出不起嫁妆，多养一个姑娘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宋老夫人坐在上首，头发花白，穿着如意纹暗花锦服，头上带着抹额，缀着上好的翡翠，手里捻着串金丝楠木佛珠。宋老夫人见到宋嘉荣，笑意更深了，对着众人道。

　　“前几日，南边的织造府又送来一批云锦，颜色鲜亮，很是适合小姑娘，你们每人做两身衣裳。嘉荣刚回来，便做十身。你们可有意见？”

　　宋嘉荣心下一暖，老夫人素来公正，此番虽是补偿，却也是真心怜她。

　　请过安，宋嘉宜不知什么原因，留在了老夫人屋里，宋嘉荣便被宋嘉和喊进了朝阳院。

　　宋嘉和屏退左右，收起了笑，问道：“嘉荣，你是不是不喜欢嘉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