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嘉荣来的晚，故而只能坐最后一排。
女子听学自然和男子不同，琴棋书画，诗绣花茶才是女学正道。
主家换女之事，林嬷嬷也是听闻过的，她便一面讲些简单易懂的琴谱，一面观察着宋嘉荣。见宋嘉荣听得认真，便暗自点头。
“嬷嬷。”
却是二房的五姑娘宋嘉晴站了起来，“七姑娘长在民间，民间多小曲，七姑娘耳濡目染胸中定有沟壑。不如让七姑娘随便弹几下，也好让诸位姐妹开开眼界！”
宋嘉宜闻此，银牙险些咬碎。
宋嘉晴什么意思？她一个不受宠的庶女竟敢嘲讽她生于商户？若不是她现在实在需要人手，她才懒得跟她结盟。
思及此，宋嘉宜深深看了宋嘉晴一眼，方才接腔道：“对啊，昨日七妹妹给母亲簪的钗真是一绝，想来，七妹妹深藏不露，还有很多让我们吃惊的本领。七妹妹可不要谦虚啊！”
几个姑娘都在帮腔，林嬷嬷看到后也说：“既然如此，七姑娘就随便弹吧。”
五姑娘露出得逞的笑意，宋嘉宜也低头轻轻一笑。
现如今，琴棋书画还只是世家女子的特权。虽说商户富裕，可士农工商阶级森严，商户女子讲究的是圆滑能干，哪有闲情逸致学这些东西。更何况，刘家本来就有意苛待宋嘉荣，宋嘉荣恐怕最多只会略些几个字吧。
宋嘉荣抬头，对上周围看戏的目光。面色一肃，起身向林嬷嬷福了一礼，道：“嬷嬷，你知我身世，商户之家也没有条件，自然比不上在富贵乡里长大的各位姐妹，确实不擅琴棋。还请嬷嬷见谅。”
宋嘉宜一听，眼泪便流了下来，“七妹妹这么说便还是在怨我了，可也不是我本意啊。姐姐虽愚笨，却也知道妹妹看我不顺，只好闭门不出省得惹妹妹不悦。只是，如今听学我却是不能不来的啊。”
往常宋嘉宜只要一落泪，三老爷和赵氏就心疼得不得了，什么都依着她。
只是林嬷嬷向来公正不苟言笑，倒没有被蒙骗厌恶宋嘉荣，反而想开口替宋嘉荣回绝了。却听到宋嘉荣开口道：“既然如此，妹妹献丑了。”
语毕，一连串清丽的泛音便倾泄了出来，似鸿雁来宾，极云霄之缥缈，序雁行以和鸣。
“好！”林嬷嬷难得笑了笑，“好一首《平沙落雁》。虽不完美，倒也有了三分意境。”
因着前面的言论，林嬷嬷都认定宋嘉荣不会抚琴了，而宋嘉荣的曲子，却大大超出了林嬷嬷的预料。
虽然中规中矩，但好歹没出错。而且宋嘉荣以前也没好好教养过，若是好好调教一番，日后……
林嬷嬷激动极了，看着宋嘉荣就像看一块未雕琢的璞玉。她又想到宋嘉荣抚的是《平沙落雁》，笑意深了深。
《平沙落雁》乃是名曲，借鸿鹄之远志，写逸士之心胸，一语双关，妙啊！
主家的七姑娘，也是个妙人啊！
她看向宋嘉荣的目光愈发慈和。
又见宋嘉荣对着宋嘉宜道：“我从没有说过怨恨你，只是单纯不喜欢哭哭啼啼的女孩子罢了。你也莫要到祖母那里哭诉，我可不想再被训斥。”
在座的几位姑娘，哪个没被宋嘉宜坑过几次？听到此，看宋嘉宜的目光都不善了起来。
宋嘉荣又笑了笑，冲着嬷嬷道：“听闻姐妹们素有才华，其中六姑娘更是才名在外。还请六姑娘抚琴一首，给姐妹们做个表率，也好让我开开眼界。”
嬷嬷正是欢喜宋嘉荣的时候，又见请的是得意门生，于是点头应允。
宋嘉宜的脸色极为难看，一击不成，反被宋嘉荣倒咬一口。琴棋书画，她最不擅长的就是琴了。只是如今这种情况，拒绝却是不行的。
所以宋嘉宜抚了一曲《高山流水》，因着刻意，反倒落了俗套。
林嬷嬷知她素来的水平，见她还不如以往，于是蹙眉道，“平日记得勤加练习。”
宋嘉宜脸色顿时难看极了，今日之事，定会被人取笑。她不甘地瞪向宋嘉荣，却轻松地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笑意。
宋嘉荣是故意的！
宋嘉宜惊讶地瞪大双眼，追悔莫及。原来宋嘉荣是在扮猪吃老虎，她竟然上了当！
宋嘉荣却在心里偷笑，四姑娘、八姑娘都是聪明的，此后，宋嘉宜若想再孤立她怕是难了。
三尺外，树阴里栖着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注视着这场好戏，又随着片刻后的疾风消失。
一切都像是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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