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白的手术内，氧气罩挡住了吴景沉大半张惨白的脸，却仍能看见眉眼间的英俊。
听到那轻轻的脚步声，他微阖着的眸子颤了颤，像是用了毕生力气睁开眼，在看见陆相思的面庞时，他嘴角扬起了一个弧度。
但随即而来的，是泪花湿润了眼眶，模糊了视线。
他眨了眨眼，泪滴从眼角掉下，陆相思已经来到他面前。
看见他这副虚弱到随时可能死去的模样，陆相思不禁呼吸一滞，心脏处传来阵阵疼痛。
她动了动干涩的喉咙，一句话都说不出，眸中却悄然泛起了泪光。
周围安静地只能听见仪器滴滴答答的声音，甚至好像只有一个人的心跳......
床上男人瞒含不舍的眸光紧紧盯着她，像是怕错过她的一丝一毫，也像是最后的离别......
他张了张嘴，艰难的吐出几个音节，“老婆.......”
声音轻到若有若无，陆相思心脏一骤，看了看吴景沉微微抬起的手，鼻腔一阵酸涩。
她捏紧的手在默默颤抖，终是没有伸过去。
吴景沉似是认命般的笑了一下，把手放下了。
“对不起......”他声音轻轻淡淡的，平静得像是一滩死水，“以后......好好生活吧。”
没了我，你终于能真正的，好好生活了.......
他不过才说了几个字，就感觉身上无数的弹孔又在叫嚣着疼痛，他蹙了蹙眉，剩下的话只能留在心里了。
陆相思呼吸一颤，对于这句像是遗言的话，她竟一点都不想接受。
“好。”她深吸一口气，轻哑的声音止不住哽咽，“那等你好起来后，我们就去离婚，我最后再听你一次，好好生活......”
吴景沉闭上了眼，他在期待什么呢......
难道还在期待听到一句类似“等你好起来，我们一起好好生活”的话吗？
但这都是他欠陆相思的，今天，终于该还了。
他沉默了许久，才忍住心脏和躯体的疼痛，沙哑笑道，“思思对不起啊，这一次，我还是想自私一点......”
他动了动手，抓住陆相思的衣角，眼含热泪，笑着说了一句，“我不想离婚。”
这一刻陆相思的呼吸彻底乱了，泪珠像断了线一般，从眼眶掉下，落在吴景沉抓着她衣角的手上。
“这一次？吴景沉，你对我，一直都是自私的。”她咬了咬牙，继续哽咽道，“你让我的生活天翻地覆，把我搅进暗潮汹涌，却只说一句对不起就想了事？
你今天要是死在这，就又把我害成了一个寡妇，还有你那些数不清的仇家......你让我怎么好好生活？我现在的一切你都应该负责到底！”
她抽噎不停，撕心裂肺的声音充斥了整个手术室，吴景沉看着她，眸中的泪光透着无尽的心疼和愧意。
“你跟我说那些话是什么意思？遗言？怎么，你想死了一了百了？解脱了？吴景沉，我曾经也这样想过，但我依然在你的羞辱之中活下来了，所以造成这一切的你，有什么资格冲着解脱去死！
你应该去接受惩罚，光明正大地放我走，以一个犯罪者的身份去面对这世间的恶意！这样才够......”
吴景沉生来就站在巅峰，多少人望尘莫及的东西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他睥睨众生，冷漠矜贵，像是天神一般俯视着人间。
让他沦为千夫所指，成为世界上不能容忍的存在，这恐比死还要痛苦。
但只要人活着，什么希望都会有，梦中的那个未来，也有机会实现。
“思思......”吴景沉湿润的睫毛颤抖着，他扬了扬笑容，低哑道，“不愧是我老婆......”
跟他想得一样呢......
最后，他再次睁开眼，用跟往常一样温柔的眼神望着陆相思，轻轻说道，“思思乖，把血洗干净，去迎接破晓吧......”
听到这句话，陆相思心如刀绞。
她呼吸一滞，缓缓转身朝外面走去，直到身影消失在阴暗之中，再也没回头。
吴景沉释然一笑，眼底一片悲凉，慢慢抬起手，将氧气罩缓缓摘下.......
在陆相思浑浑噩噩走到走廊后，手术室内忽然想起了仪器急促的警报声，所有医生瞬间往里面冲。
“吴总！”
金钟仁和朴灿烈也冲了进去。
唯有陆相思，浑身血液一下冰凉，站在原地仿佛感觉不到外界的喧闹，脑海中只剩吴景沉最后的脸庞。
“相......相思？”张艺兴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她的手臂，眸中不禁泛起心疼的泪光。
陆相思在原地站定了许久，始终没有回头看过一眼，蓄着泪水的眼眶渐渐红了。
她神情恍惚地抬起僵硬地叫，一步一步，往前走着，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刃之上。
她缓缓走出被警员看守的范围，然后被一堆记者围住了。
“你好，请问一下手术室里的事破晓集团的吴总吗？他私自使用了枪支弹药属实吗？”
“他这次会被逮捕吗？现在情况怎么样呢？”
“请问你是什么人啊？能跟我们聊一下吗？”
无论现场有多混乱纷闹，陆相思始终像是隔离在了一个单独的世界，所有一切皆是泡影，她只迈着沉重的脚步，往前走着，没有丝毫停歇。
还好朴灿烈叫了几个警员护送陆相思，还有张艺兴紧紧跟在她身后，记者们的提问不了了之。
医院里的人好奇地盯着她，见她是从二楼被看守的手术室的方向出来的，议论纷纷。
“怎么回事啊？这么多警察，那手术室的人是谁啊？”
“好像是破晓集团的吴总，杀了一堆外国人，还把码头给炸了，昨天下午浑身是血的被送过来了，外面一堆警察。”
“天呐，这次他就算活下来了，也会进监狱的吧......”
医院外面也围了的群众，吴景沉被警察送到医院这事已经家喻户晓了，纷纷跑到医院来看热闹。
毕竟吴景沉若是倒下了，那破晓集团多半也就倒下了，云城就是真的彻底换了一片天。
知道消息的陆父陆母也赶过来了，还有吴世勋，黄子韬，都暻秀，甚至边伯贤，慕清，付杰，李易，何林生......
当他们看见陆相思浑浑噩噩，被一众警员护送出来，像是丢了魂一般的模样，心底油然生起一种悲怆。
刺眼的天光洒在陆相思头顶上，她忽然停住了脚步，缓缓抬头，白茫的光亮刺得她睁不开眼。
吴景沉低哑的声音再次萦绕在她耳边，她想起吴景沉最后对她说的那句话......
“把血洗干净，去迎接破晓吧。”
破晓到了，但她的世界好像还是一片灰暗。
她眼泪猛然从通红的眼眶落下，一直压抑着的哭声此刻再也忍不住，在天光之下，汹涌而出。
所有人都愣住了，原以为陆相思会因解脱而感到轻松，却还是会为吴景沉而哭泣.......
边伯贤默默捏紧了拳头，想冲上去抱住她，却没有勇气，好像也没有资格。
“相思......”张艺兴也潸然泪下，扶住踉跄的陆相思。
陆相思始终往前走着，迎着光，越往前走，哭声却越放肆，怎么也止不住。
她的世界好像都崩塌了，掩埋在悲怆销魂之下，唯有眼泪肆意横行。
然后，她眼前一黑，一切终归黑暗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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