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太阳似乎格外耀眼,加上夏日旧有的热风,恨不得要把人的肌肤都灼伤。她已经在这个药田里站了近两个时辰了,到底哪个是奶奶要她认识的,哪个是要采下来的,她几乎要疯掉了。汗哗哗的往下流,领口的衣服已有些湿了。
颜铮在木栏边远远看着这个女孩,想起昨日问她名字时,她可爱的偷笑,像一阵微风吹开了他心里经久未开的蔷薇花。又想起昨晚的激烈争吵,她还真是个认准死理天不怕地不怕的固执姑娘。
总之,当徐潇潇想说出那个想了很久也编的不太合逻辑的故事时,奶奶就已经把碗一摔:“长大了翅膀硬了!我跟你说的话全成了耳边风是么!”
老人头上的青筋都微微凸起,右手紧紧握着。空气里溢满了对峙的气氛,二人都有些恼火。
潇潇想要打破这种压抑,轻轻地握住她的右手,喏喏地认错:“奶奶,潇潇知错了。可我看他实在是可怜,而且我也确实没出山。而且我这也算是在救人啊。”
老人听完,松开手回握住她,语重心长道:“心软不是理由,我们要救人,救的是应该救的人,而不是来路不明想要混进云竹的人。”
颜铮咳嗽一声,润过嗓子,蹙起眉头解释道:“夫人,颜某的确不知道为何会来到这里,本因家务事与人争斗却被打伤晕倒,醒来还多亏徐姑娘好心相助。”
他的轻描淡写,让徐奶奶觉得这人不简单,似乎有什么要隐瞒,却也说不出他的破绽。“给你三天时间不管伤好到什么程度必须离开。”这句话像是判了死期,三天,能治好什么伤,就这幅样子连这座山也走不出去怕是就要倒在这山野中了。
一向被教育慈悲为怀的徐潇潇觉得此时的奶奶很可怕,像六亲不认的恶人,颠覆了她的看法,一向慈善的奶奶从未用这样严厉的语气跟她讲过话。“同样是生命,为什么我第一次救人却得不到你的善待?人生而平等,治病救人还要考虑身份吗?”潇潇不解的回应道,眼里隐约已噬满泪水。
“你……”她想反驳什么,却碍于颜铮在场,又什么也没说。“总之,你给我学好医,和他保持距离,剩下的不用管了!”说罢,饭也不吃了,拂袖而去。还瞥了正襟危坐的颜铮一眼,“最好不要出什么乱子,等伤好了就送你一程。”
潇潇看着奶奶离去的背影,有些失落,又抬头看看颜铮,抱歉的笑笑:“你先吃吧,我去看看。”
连忙起身就追了出去。
毕竟是自己的奶奶,潇潇还是怕自己的任性伤了她的心,这么多年来一直是她们二人相守。她明白奶奶的意思,也知道自己不能靠近陌生人,但她就是不明白,明明已经靠近了也并没有什么妨碍啊?再说不过是想凭己之力也尝试一下所学到的医术罢了。
于是她的认错之路就此开始。先是重做一份滋补的汤药给奶奶大人送到门口。敲门不开,就躲到树后面远远的偷看。可还是被一句“药量过多,是要毒死我吗”的气话打发了。
紧接着又发出第二起攻势:求饶。“咚”一声跪在地上,“哎吆,我错了奶奶,我不该顶嘴,等颜大哥伤好了,您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而且保证以后不再重蹈覆辙。我发誓还不行嘛……”话音未落,终于听见屋里回答说:“才认识几天就叫大哥!我看你还是没想明白。”
潇潇听了恨不能打自己的嘴巴,就差一点就成功了,功亏一篑。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祖孙二人大战三百回合后,以徐潇潇上山下田采药的考试为妥协。所以,今日的徐潇潇已在这里逗留了两个时辰之久。
“这个是……嗯……通泉草,是治什么的来着?”潇潇低声嘟囔。
“消炎解毒,烫伤有效。”身后突然有一句低声的提醒,语调里透着些无奈和难以捕捉的浅笑。
吓得潇潇下意识跳开,做防御状,一看是颜铮那张英俊的脸,手才放下。手中的本子无意间掉到了地上,潇潇弯腰去捡,颜俊也几乎同时低下身子,两个人的手无意间接触到一起。潇潇微微抬头和颜铮的目光对上,一瞬间,仿佛从哪里见过这双眼睛,黑黑的眸子深邃无边看不进他的灵魂,就好像他没有灵魂。这种想法吓得潇潇赶紧夺过本子,轻轻拍去上面的尘土。颜铮也缓过神来,打趣道:“不许别人看?难不成是秘方。”
潇潇有些不好意思:“也不是,都是些基础知识,就是我才开始学写字,字写得……不是很美观。”她只能这样委婉的带过了,其实她的字何止不美观,简直鬼画符。
颜铮也不说破,只是轻挑眉尖以示了然。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草药的?”潇潇疑惑道。
“在下喜好读书,涉猎了一些,但也只是皮毛罢了,不敢班门弄斧。”颜铮谦虚地回答。
“我也只是半瓶醋啊,还不赶不上门外汉。”潇潇无奈的笑笑,心生一计,“要是你帮我,我很快就可以完成任务了。”
颜铮温柔地看着兴奋的徐潇潇,爽快地说:“那我就算极尽我的智慧也要报答姑娘啊。”
果然,两个人的合作比一个人的纠结要快得多。终于赶在午后天气最严热之前收工。
徐潇潇突然想起什么:“我怕等会奶奶看到又该生气了,我们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这几天我会按时给你送药,要是其他时候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随时找我。反正我也不能离开云竹,更离不开嵋山。”
潇潇突然有些悲伤,低下头看着药草发呆。
“你是怎么进到嵋山的,对于外人这里没有进来的路,也没有出去的路。”潇潇看着一朵不知名的淡紫色野花,还是问出了心里一直想不通的问题,她希望自己听到的是令她满意的答案。
接下来短暂的宁静里,颜铮看着她清丽的侧脸出神,脱口而出:“可能是命运吧。”
“这是我们之间的第一个秘密,我们拉钩就是约定了。”这个声音突然在颜铮的耳畔想起,一个熟悉的声音,稚嫩而又认真,却让他毫无头绪。他盯得潇潇有些发毛,她忙问他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颜铮显得懵懵的,胸口有些隐隐作痛,他想大概是受风伤病又复发了。本想说回去休息,可潇潇关心地抚上他的额头,柔荑温热而轻软的触感,让他脑海中的很多碎片一一对应,他怔地握住她的手,说出口的却是:“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