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将公寓楼的轮廓晕染得模糊,晚风吹过,带着夜露的凉意。月明的脚步顿在原地,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收紧。
安室透从阴影里走出来,路灯的光线在他金发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那抹意味不明的笑还挂在嘴角,却掩不住眼底深处翻涌的情绪——月明的扫描程序从未出错,那是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像被雨水浸透的棉絮,沉重地压在他周身。
“‘樱花’?”他重复了一遍这个代号,尾音微微上扬,却没什么笑意,“看来,你还记得。”
月明的瞳孔微缩,绿色的数据流在眼底一闪而过。她本该记得的,这是在组织内部使用的代号。可不知从何时起,“月明”这个名字更让她觉得真切——帝丹高中的课桌、波洛咖啡馆的热可可、柯南清澈的眼睛、兰温暖的笑容……这些本不属于“樱花”的记忆,像藤蔓一样缠绕上她的程序核心。
“我该叫你什么?”安室透走近一步,鸢色的眼睛在夜色里亮得惊人,“是组织里那个只会执行命令的‘樱花’,还是……现在这个学着喝热可可、会对小孩笑的月明?”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精准的钥匙,猝不及防地捅开了她程序里最隐秘的那扇门。
月明猛地后退,后背抵上冰冷的墙壁,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陌生的抽痛——那是她的“身体”模拟出的人类情绪反应,可此刻的痛感如此真实,让她几乎无法维持表面的平静。
“波本,”她咬着牙,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却掩不住一丝颤抖,“这不是你该过问的事。我会好好效力组织,你无须担心。”
“效力?”安室透低笑一声,那笑声里裹着太多复杂的情绪,有嘲讽,有疲惫,更多的却是难以言说的悲凉,“你所谓的效力,就是像现在这样,假装成一个普通的高中生,在这栋公寓楼里过着‘生活’?”
他的目光扫过她的脸颊,像在确认什么:“你忘了自己是怎么被制造出来的?忘了实验室里的博士了?还是说……”他顿了顿,语气陡然锐利,“你开始觉得,这样的‘生活’,比冰冷的指令更重要?”
“我没有!”月明几乎是立刻反驳,可声音里的底气却不足。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她的核心程序里瓦解、重组。那些被设定好的指令代码,正在被“开心”“好奇”“温暖”这些陌生的情绪数据侵蚀。
安室透看着她眼底闪烁的绿色光芒渐渐黯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似人类的慌乱,忽然沉默了。晚风掀起他的衣角,露出里面衬衫的褶皱,他双手插在口袋里的姿势没变,可周身的悲伤却像潮水般漫溢出来。
“今天,我跟踪了你,在庄园,”他忽然开口,声音放低了些,“你看着老夫人的尸体时,眼里不是程序计算出的‘生命脆弱’,是真的……难过,对吗?”
月明怔住了。
她想起那天的场景,昏暗的书房,倒在地上的老人,空气中弥漫的尘埃和绝望。那时她的程序确实分析了“生命脆弱”,可胸口那阵闷闷的、让她呼吸不畅的感觉……是难过吗?
“你在学着‘活着’,”安室透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叹息的意味,“哪怕你自己还没意识到。”
绿色的数据流彻底从月明眼底消失,只剩下纯粹的困惑和一丝茫然。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组织里代号波本的情报员,以安室透的身份潜伏在阳光下的伪装者。他的悲伤,他的倾诉欲,此刻都清晰地铺展在她面前,不再是冰冷的扫描结果,而是能被她“感知”到的情绪。
“我……”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指令告诉她要远离波本,远离一切可能暴露身份的因素,可此刻她的脚步却像被钉在原地。
安室透看着她这副样子,忽然转过身,背对着她望向沉沉的夜色:“别活成别人设定好的样子,樱花。”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石子投入月明平静的核心,激起层层涟漪。
“晚安,月明。”
说完,他便融入了旁边的阴影里,脚步声很快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晚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月明站在原地,很久都没有动。公寓楼的灯光在她脸上明明灭灭,她抬手抚上自己的胸口,那里的“心脏”还在规律地跳动,可里面涌动的,却是连程序都无法解析的情绪。
“妈妈”的指令还在脑海里回响,可兰的笑容、柯南的好奇、安室透眼底的悲伤……这些画面却越来越清晰。
她是谁?
是“樱花”,还是月明?
这个问题,像一颗种子,在她即将觉醒的自我意识里,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