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讯室
“你儿子都招了，你还不招？”
杨元帜猛然睁大了眼，“他！...哎！” 杨元帜也未曾想自己的儿子会这么快承认。他沉默片刻，低下头，轻轻的说：“别抓我儿子。”
大宝此时心中千万感慨，不知是什么滋味，只是听到这句话，杨元帜当时的神态、语气，突然有点同情他。其实抛开一切，他也不过是被连累了。
杨元帜很配合的做了笔录，供述出的东西与杨壹说的无太大出入。但他一直反复强调不要抓他的儿子，他只是个未成年。
就要把杨元帜带走之际，大宝叫住了他。大宝道：“你好好想想，你的孩子是人，别人的孩子也是人。你的孩子是华丽牢笼里的知更鸟，别人的孩子是自由卑微的麻雀。如果事情没有败露，杨壹也未必高兴吧。其实你不报案不是爱他而是害他。但，你也有可能是个“好父亲”。”
杨元帜一阵苦笑：“我该说什么？”
“高兴也好悲哀也罢，死人不会说话，武祎再也看不到了，他受过的苦，也没人可以言说了。”
大宝一行人正要目送杨元帜被送走时，杨元帜突然淡淡回头，死死的盯着观察室玻璃窗外的秦明缓缓道：“丢失的后槽牙...”
秦明猛的从椅子上站起来，飞快拉开审讯室的门，重重的一摔，冲到杨元帜面前，与他四目相对：“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杨元帜显然是故意要激怒秦明才提起后槽牙的事情，此刻他倒是闭口不谈了，只是意味深长的看着秦明，舌头细细的在唇上碾着。
这样戏虐的神态越发让秦明恼火：“你到底知道些什么！告诉我！”说罢就要抓着杨元帜的领子，差点要下手。
大宝见情况不对，急忙从观察室冲进审讯室，在背后抱着秦明：“老秦！你是法医！不可以殴打犯人！”
秦明仍然不甘心，大宝即便拦着，却也只是个女子，力气是不大能比秦明的，眼看着秦明就要去打杨元帜，林涛见机迅速吩咐：
“快！快把杨元帜带走！”
“要走，也得先告诉我他到底知道什么！”
“秦明！你冷静一点！你是法医，怎么能跟犯人动手！”
许是因为大宝这句提醒喊的过于声嘶力竭，才好不容易将秦明从自己的世界里拉出来。
“老秦，你刚刚是怎么了？”
“是啊，把我们都吓一跳，你平时可不是这么不理智的人，就算要调查叔叔的死因，”林涛环顾四周，悄悄说：“我们可以一起暗查，动这么大火不值得。”
秦明还没完全从仇恨的世界中抽离，他感觉自己的胸中涌动着一股火焰般的热气，几乎要将他的理智蒸腾殆尽。他拼命摇了摇头，希望能把这些冲动甩掉。
“老秦，你先坐着吧，我去给你倒杯水。”
秦明没有说话，而是着急的拉住了大宝的衣袖。
“回来，大宝，林涛，我，我一触及到关于我父亲的东西就过分敏感，我每天都整宿整宿的睡不着，一到下雨天我就做噩梦。你们都知道，我被这样的梦魇困扰了这么多年，我敏感、多疑，我所有的人格缺陷都在父亲的案件上展露无疑，我，我...”
秦明将头埋下的样子，让大宝想起了当初他被冤枉时，也是在这个审讯室，在这样的场景下。面前放着一杯水，对面坐着林涛...可想而知，他当时有多么无助。
大宝轻轻道：“秦明，梦魇只是你大脑皮层细胞活跃的表现。你是法医，每天面对那么多受害者，想的自然多一些。叔叔的事情，我们可以一起查，你不要为此困扰，梦魇已经离你很远了。”
林涛见状也道：“是啊老秦，只要你不要像上次那样违规查案，咱们多收集些证据都是可以的。一边暗查叔叔当年真正的死因，一边收集臼齿的信息，两条线查，我们三个人，肯定可以的。”
大宝见秦明还是有些胆怯与生分，这与平时的他一点也不像。大宝看了看林涛，二话不说就坐到秦明那一边，轻轻拍着他的背：“老秦，别担心，没事了，昂。”
秦明轻轻抬眸，朦胧的看看大宝，又看看林涛，又视线黯然移至面前的桌面。
夜晚，秦明坐在整洁有序的屋子里，只有一个人，他打开一直带在身边的笔记本，写下了这么一段话：
“自卑、敏感、多疑，是许多罪恶起源。人类精神与心理的健康，就是社会的健康。结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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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番市公安局 法医科办公室
“老秦老秦，说好的，请吃饭。” 整理好档案的大宝飞快的跑向秦明，手肘撑在秦明的桌子上，双手捧脸皮笑肉不笑的看着秦明，唯有眼睛里好像有星星。实则秦明最了解，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就为了和小龙虾再续前缘。
秦明叹了口气，心想怎么这么麻烦。但看到大宝那样的星星眼，他轻轻一笑，仿佛是棉花糖，轻而柔，但甜入人心。大宝第一次对秦明的笑没有瘆人的感觉，好像真的是秦明的笑与以往不同，正想着凑近点，突然她想到了什么，正欲凑近秦明的脸突然一变，大宝拿手重重的打了自己一下，骂着“要清醒要清醒，他可是秦科长。嗯嗯对，请吃饭。”
秦明静静的看着大宝的自我表演，心里有种“该配合你演出的我却视而不见”的幸灾乐祸感。等着大宝自敲警钟完毕，他起身，穿好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示意大宝“走吧”。
大宝憨憨的一笑，“走咯！去吃小龙虾咯！”都走出去十几步了突然停下问：“哦那我们要找林涛一起吗？”
秦明没有停下，继续往前走，边走边说：“没他的份，再不跟来就不带你去了。”
大宝赶快跑过去跟上秦明说：“好嘞！来嘞！”
二人到了龙番市最多美食的广酒路，大宝的眼里写满了要大吃一顿的决心，秦明静静的观察大宝，用一只手扶住了头，他深知，答应请客就是个错误。
大宝看了半天，特别高兴地说：“老秦，我突然不想吃小龙虾了，你看这里有这么多好吃的，我们要不然找个店面坐下吃？再带点宵夜回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秦明看到大宝的开心劲儿，嘴角微微上扬，但马上恢复正常，他说：“随意。”
大宝和秦明前前后后把整条街街走了个遍，但大宝太难选择，因为每个店面都有特色菜，个个儿都让大宝垂涎三尺，但秦明坚决反对这个店买点那个店买点，因为这样花钱如流水都不知道。
走了半天，大宝也实在太饿了，只想找个地方休息补充能量，她指了一家看着还不错的店面说：“我们到那里去吃好了，我要累死了真的走不动了。”
“可这家不好吃。”
大宝一听愣了一秒，什...什么？难道我们的秦大法医要临阵脱逃不请我吃饭了？这可不行。她马上反问：
“为啥？”
“已经到饭点了，但是这家和旁边两家相比人明显少了一些，许多人宁可在旁边的酒家排队也不肯来这里，为什么呢？而且你看门口的垫子非常干净，可看这家店也不像是刚刚开业，可昨天下了雨，所以人们进门脚上的水啊泥啊踩在上面会留下痕迹，可这里垫子很干净...”
“Stop！我懂了，我们换一家，出来吃个饭还像勘侦案发现场似的，多俗气啊。”
“我只是阐述客观的现实。”
“您帅您说的都对，那我现在很饿，你说吧，去哪儿？”
秦明没有说话，淡定的指向对面的一家店，大宝看去，店的牌匾上赫然写着“黄焖鸡米饭”五个大字。大宝思考片刻，还能吃的过去也能填饱肚子，成，就这儿吧。她点点头，拉着秦明走了过去。
今儿店里老板和老板娘都在，因为他们的女儿过生日，所有点黄焖鸡米饭的顾客全部免单五元，而且不管点15元一份的还是20元一份的，都按照20元的分量做，大宝一听开心的手舞足蹈，马上点了两份。
老板娘是个热情的女人，热情的一如当初的池子。若不是太多菜上不了她一般都是亲力亲为。但秦明虽领了老板娘的好意，倒水加水拿餐巾纸这样的事还是他亲自来，大宝虽然大部分精力都集中在了吃上，但也看到了秦明眼中的疏离。
大不了以后不来这样的地方吃了，去吃他想吃的吧，大宝想。
黄焖鸡和米饭上来，大宝迫不及待的拿起筷子，又停顿了一下，夹起她碗里的一块鸡肉说：“这我没动过，给你来个腿？”
秦明撇了她一眼，没有接她的鸡肉，还补充说：“脚踝骨。”
大宝不以为然，把筷子收了回去说：“你不吃，那我吃咯。” 她放在嘴里嚼了两下，还故意吧唧嘴，来了一句：“Mia mia mia，真好吃。”
秦明摇摇头，看了看面前的过分男孩子气的大宝，开始吃自己的饭。
“等等大宝。”
“啊？” 大宝手一抖，正要放入嘴里的一块鸡肉啪唧掉进碗里。
大宝缓过神来，重新夹起，自己小声念叨：“还好不是掉在地上，这么好吃的东西掉了太可惜了，太可惜了。”
“哦，老秦，你说，咋了？”
秦明有点无语大宝的纠结，他停顿一会儿说：“你夹的那块鸡肉所属的鸡生前受过伤，你翻过来看鸡皮上的伤口，可能是被杀的时候挣扎刮伤的，也有可能是被同伴啄伤的。”
大宝翻过来看，果然。她心疼的看了看这块鸡肉，摸摸它说：“原来你生前遭受了这样的不幸，我一定会对得起你把你吃掉的，辛苦了。”
秦明再次对大宝的行为不知说什么好。但他怕破坏了她的兴致，他只有闭口不言，好好吃饭。
二人边吃边聊，实则大部分都是大宝在对着秦明唠唠叨叨说个没完，而秦明只是“嗯”“哦”“行”或者直接不回，有的时候碰到有兴趣的话题，会搭话一两句。
聊到好玩儿的地方，大宝还会拍桌子哈哈大笑，秦明只是微微会心一笑，但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违背了食不言寝不语的准则，又或许一开始这样的准则在大宝面前就不成立。
秦明眼见着大宝一块又一块的吃，不知是啥感觉，突然他停下了，盯着大宝，大宝也意识到了秦明的目光，停下了嘴里的动作开始盯着秦明。
“我发现你刚刚吃掉的那块肉上有一对残翅，可能是烹饪过后的苍蝇残翅。”
“我去！你怎么不早说！” 大宝把头偏向一边干呕了半天。
“你吃的那么开心，提醒没有意义。”
“你提醒我肯定就适可而止了啊！”
“下次一定提醒。”
“老秦，终于知道你单身这么多年的原因了。”
“？” 秦明用表情表达了他的疑惑。
“虽然你态度不错长得挺好，但一开口女孩儿一定会被你气死啊。”
“我该回答什么？多谢夸奖？那李大宝，你相亲成功了吗？”
“我没成功，你也没女票，咱们要不凑合凑合？”
秦明撇了李大宝一眼，对上了她贼兮兮的眼神，他盯紧李大宝的眼睛，淡然开口：“随意。”
“哎呦喂！秦大法医竟然不拒绝我啊！这年头啊追我的人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但是...” 李大宝突然上下打量秦明，“像你这样儿的，还没有，说说吧，何时被我的魅力所打动的？”
秦明仍然不说话，默默的看着大宝自卖自夸。
“无言以对？是不是被我出神入化的魅力惊呆了？”
“并不。” 突然秦明手机提示音一响，秦明掏出手机一看，是注意事项提醒：下周二江城警务鉴定科学前沿国际研讨会
“下周二有个研讨会，你和我一起去。”
“你为啥不找林涛？”
“林涛也去，法医科是法医科，刑警队是刑警队。”
“可是我下周二还有相亲啊。”
“不准去。”
“为什么啊？这我妈给我安排的，我推也推不掉啊。” 大宝叫苦不迭。
“推掉。”
“为什么啊？我妈看我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不嫁人她会疯的！”
“这是命令。”
“切，狗屁命令。行行我尽量吧。你孤独终老就算了还要拉上我。”
“我不会孤独终老。”
“嗯？” 大宝突然来了精神，“咋的啦？有喜欢的姑娘啦？”
“工作使我快乐。”
“解剖使您高尚。”
“我吃完了，你吃完了没？” 秦明放下手中的筷子，望着大宝。
“哦哦，我马上解决。” 光顾着聊天，大宝碗里还有一口饭。
“那...我去结账。” 秦明一歪头，起身离开座位。
“好嘞！”
秦明转过身去，抿了抿唇，低低一笑，眼里却似笑非笑，他微微勾唇，当然，这一切大宝都没有看见。他用背影掩盖，留给大宝的只有挺拔但疏离的背影。
大宝怂了耸肩，反正也习惯了老秦这样利落的买单。每次都是如此，他请吃饭，等吃的差不多，他来结账。
出了店门，大宝看着秦明说：“多谢多谢，让秦大法医破费了，吃得很好。”
“不客气。”
“欸我说，之前两次你请客的时候也都有或多或少的免单啊，难道你和老板认识？”
“不认识。”
“那为啥会给你免单啊？”
“人品好罢了。” 秦明说完，便往车的方向走。
大宝慢慢悠悠的跟过去，脑子里全是秦明那句“人品好罢了”。罢了...罢了...
“那以后出来都带你，你发挥发挥你的人品，多给我们打打折？” 大宝飞快的跑到秦明身边，半开玩笑的说。
“不去。”
“要去的要去的，以后吃饭都带你啊！就这么说定了！”
没等秦明回答，大宝已经跑到秦明前面去，秦明就这样看着大宝的背影，跟在她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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