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我们有麻烦了！？”朴灿烈诧异地说，同时伴随着“风太大，我没听清”的表情。

他这副憨憨的样子，我还是很乐于看到的，不过我暂时还不能为了这点乐趣就把我每秒九千米的速度慢下来。

“你们要注意的是，达利活跃于上个世纪中期，《记忆的永恒》是1931年的作品，距离现在已经有一百多年了，其他作品面世时间也都差不多。而她的梦里涉及的作品之多，细节之精确之丰富，如果不是一个连续拿了两年‘西方现代派油画研究基金‘的高材生——例如我——是辨认不全的。”

我得意地耸了耸肩，虽然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但我总得找个朴灿烈非常专注的时刻，把我该向他炫耀的东西炫耀完，以报轻视之仇。

“oh——good shot！知道了知道了，你赢了还不行吗。说重点，我们到底有什么麻烦？

效果相当令人满意。

“现在，该你们告诉我，她之前都在梦着什么了。”

“之前的梦一切正常，”金钟仁边说边走向置物台，“你想喝点什么吗?这儿有咖啡、果汁和…”

“红茶有吗，谢谢。”

我回过身去看朴灿烈重新为我调取的那女孩的主观梦境影像，不一会儿工夫金钟仁端来了一杯热腾腾的锡兰红茶，虽然是那种便利店就能买到的太古茶包加开水泡的，但目前我们三个齐心协力的氛围让我非常欣慰。

“呐，这才是一个高中生该做的梦嘛，”朴灿烈朝屏幕抬了抬手，用一种过来人的语气说，“幻想自己在老师办公室大受欢迎，把校服裤脚挽成一个自以为好看的花样，和高年级学长打打网球什么的，这才对嘛。”

就像他们说的，这女孩之前的梦境一切正常，根本没必要兴师动众地把它们看完。

异常发生在最后十分钟，出现了一只腕表，或者说是她在梦里看了一眼表，画面就切换到了那片说不准是海滩还是沙漠的地方，接下来就是玉米变成螳螂、龙虾做的礼服那些东西了。

“这不是她的梦。”说完我喝了一口红茶，还不错，总比什么都没有强。

“嘿，知道你是学美术的了，所以不要说一些文艺得没头没脑的东西。”

“等等…灿烈你还记得吗？”金钟仁接过话茬，隔着我对朴灿烈说，“今天之前，有没有在陆彩音的梦里看见过任何，哪怕只是画风和达利相似的东西?”

“呃……之前的七次，一次都没有。”他出神地凝视着空气思考，好像那存放着他的记忆一样，“今天最后十分钟的梦好像不是陆彩音本人做的一样。”

朴灿烈直到说完最后一个字，才发觉自己是在重复我刚刚说的“文艺得没头没脑的东西”，他兴奋地看看我又看看金钟仁，脸上同时掠过恍然大悟和疑惑不解的表情。他的面部肌肉很灵活，可以允许这两种矛盾的表情在他脸上自然过渡。

“这不是陆彩音的梦！”重音被他放在“陆彩音”这几个字上，“她被附身了还是怎么样？达利回魂在她脑子里了？老天爷，太邪门了，我刚从那出来啊！”

他又抓起面前的三明治忧心忡忡地嚼起来，我很能理解他，焙烤过的培根、小麦做的面富含膳食纤维的蔬菜，嚼嚼这些东西至少能让人感到自己和物理世界的联系。

“现在六点刚过，我们得开车把陆彩音送回家，我想，她爸妈没把所有信息告诉我们，”金钟仁提议说，同时把白大褂挂起来，换好了外套，“一起吧。”

他回头看我的时候，我冲他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什么，我想让自己显得文静点儿。

朴灿烈对我的反应不太满意，下楼时他不断向我强调，他们进行的，是一项“绝对不能搞砸了”的工作，不仅需要“门外汉轻易搞不懂的专业技术”、“胆大心细的意志品质”、还需要从业人员配备“一定程度的男子气概”，而这些，显然不是一个“自以为是的美术生”能插手得了的。

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我和他从见面一开始，就几乎是称得上默契般地彼此建立了敌对关系，但他说话时的伴随着的肢体语言，让我清楚地回忆起了高中打辩论时，那个看似有理有据实则胡搅蛮缠、最终赢得评委一片赞赏的反方二辩。

我怀着某种复仇的热情，对朴灿烈的“论点”进行一一反驳，并且简明扼要地说明我在场的必要性，最后他终于无法承受我的猛攻，在钻进副驾驶、关上车门后向我做出了妥协。

“你得保证，待会见到陆彩音的监护人时，把词汇控制在‘你好’、‘谢谢‘、’再见‘以及’茶在哪儿‘这几个短语的范围内，想象自己是个四岁的孩子…”

旁边的金钟仁碰了碰朴灿烈的胳膊，试图打断他，告诉他他们少带了一样东西。

朴灿烈不信邪地把帆布背包抓到自己胸前，从里面依次掏出了陆彩音的心理分析报表、七盘梦境记录磁带、便携投影仪、意象强化器和一系列大大小小的电子设备。

金钟仁在他势将掏出那把电休克枪之前，好心地提醒了他一句。

“是陆彩音，你没把她带下来。”

朴灿烈听后，重重地往靠背上一倚，我坐在他斜后方，看见他在不耐烦地挠着头发，一副小男孩的急切样子。

“今天是星期一对吧！我最搞不定星期一了！”

他快速地发了句牢骚，开了车门出去。从后视镜里能看到，他是用跑的。

从某个角度来说，朴灿烈是个雷厉风行的家伙。而且也是个不可多得的衣服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