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告公司要的是滴彩画，所以我先得回公寓换条不怕被颜料溅到的背带裤。

我现在住的公寓，离学校很近，两室一厅，租金很高，但因为是跟金小英合租的，价钱就便宜了一半。

金小英这热心肠的姑娘还帮着我把那间朝阳的卧室改成了画室，所以我们平时就睡在另一间卧室的高低床上。

不过，她是人体雕塑科的，麻烦之处是得自己想办法找场地完成解剖课的作业，所以金小英经常“晚出早归”，错峰去学校的生物实验室通宵做解剖，早晨才回来睡觉。

基本上她回来的时候，我已经出门了，所以总的来说，我们占用公寓的时间是互补的，除了打电话、在推特上留言之外，我们俩还会用肥皂把一些不着急的家常琐事记在浴室的镜子上。

例如，有一次，我洗澡时发现镜子上显出一句，“往热可可里放两勺麦精试试！”。我随即在它下面附上一句，“小儿科，捏一撮姜粉放进去，好喝一百倍！”

不过这次我打算开启一个更有意义的话题。

我换好衣服后，跑去卫生间拿海绵把镜子抹了一遍，在上面写道：“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你有个哥哥！？”可我又心里一想，把它改成了“金钟仁有没有女朋友？他的星座和血型？”这样的问话显然更富有成效。

写完后，我顺便看了看镜子，发现，我自己还不错嘛：头发还多着的，眼睛也大，而且我很满意右眼旁边的两颗泪痣，嘴唇也很性感，但肌肉放松的时候（也就是大多数时候），那里面会露出两点门牙来，让我显得像只迟钝又好笑的兔子。

金小英曾经用甜蜜得甚至有点恶心的语气，夸那两点门牙正是我“可爱的招牌”，她也挺会气人的。

不过既然她不讨厌我幼稚的兔牙的话，根据遗传规律，我想他哥哥金钟仁也肯定不会讨厌。

去广告公司的路上，我一直在回想前几个钟头里发生的事：梦啊、达利啊、躁郁型谵妄啊，还有刚才那个研究室里的各种高科技产品啊之类。最近的生活逐渐变得魔幻现实。

这么想着，我的手机在帆布袋里震了一下，银行入账短信提醒我收到2000块的转账。

比说好的多了一倍，金钟仁他们干的似乎是一项挺有油水的工作，下次见面我要问问他有没有基金、股票什么的可以买。

交给我工作的广告公司刚刚成立，租下了写字楼的一层，他们还没开始添置家具、划分隔间，新漆的墙面有一股化学涂料味儿。

在地上铺好报纸之后，我把包里大大小小各种型号的笔刷一股脑都倒出来，发现忘带最最重要的美工喷笔来了。我丢三落四的臭毛病，有时候真会让我自己都大开眼界。

幸好这个写字楼旁边挨着佳伦美术附中，所以周边有很多文具店都有美术用品专卖。

我下楼找了一家第一眼看到的文具店进去，找到喷笔之后，我还非常轻奢地给自己买了包高中时常吃的混合口味夹心酸糖球。

似乎总有一些好吃的糖果零食，大超市里买不到，只有高中旁的文具店收银台上才能看见它们。

佳伦美术附中的大门正对着这家文具店，大概快要上课了，收银台前挤着一大群穿着水手服中筒袜的学生妹、系着领带穿制式校服的学生男们等待结账，都一副很着急的样子。

我颇有风度地挪到最后，一边排队一边吃糖，但很倒霉地连续吃到两颗我最不喜欢的草莓味儿。

当终于吃到最爱的葡萄味儿时，我踮起脚望望前面交通拥堵到了什么程度。

在人群的尽头，一个扎丸子头的女生结了账，提着一大套水粉套装往外走，没走出半步，又折回来把手往人丛里一插，细弱的胳膊摆动了两下，够出一盒丙烯绘笔，大概是刚刚忘拿了。

奇怪的是，她的身形给我的印象很熟悉。当她转过头来跟旁边的人说话时，我看到她顽皮的眼神和尖翘的鼻子，我确信我看到的是陆彩音，不过不是我亲眼见到的那个，而是照片上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