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灿烈走后，我跑去玄关把隐形眼镜盒拿在手上，然后又孤魂野鬼般地飘回卧室里，脸朝下趴在床上。那力度就像一吨砖头砸到了床上似的。

我曾狂妄地想过和金钟仁谈恋爱，在酷毙了的餐厅里互相说些俏皮话，喝着红葡萄酒在烛光下羞答答地对视。

也想过没准朴灿烈会成为我最好的朋友，甚至超过金小英。

我想过我们可能会无话不谈，没有好到两人穿一条裤子的地步，也会铁得像一个豆荚里的两颗豌豆。

可现在局面反转得，我已经不能再动脑子想事情了。

我把隐形眼镜盒拿到眼前，像个机器人一样眼神空洞地看着那上面的成分说明，琢磨着朴灿烈刚才的话。

他说我和“其他人”，“那些势利眼”们不一样？难道因为我是近视眼？不行，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难道是我长得“还不错”，所以他对我有感觉？那也不对，他又不是不认识杜若诗，她不知道比我漂亮出几个银河系。

难道是像他说得那样，因为相处时间久了，所以“搞在一起是难免的”？那更不对劲了，他和杜诗安比跟我待在一起的时间长，这是肯定的。

难道是我人品比较好，而且不是个“脑袋空空的乐观主义者”？这倒可能是真的，我看上去确实像个脑袋里盛着好多事的悲观主义者，但是谁要是因为这个原因喜欢上我，那真是见了鬼了。

我就这么忘我地分析着朴灿烈话里所有可能的枝节消息，突然想起，他临走时，我还叫他不要“死乞白赖地分析我”，结果我倒死乞白赖地分析起他来。

我不再刻意地想了，决定以后需要解决这件事的时候，遵从我自己的心就好。虽然这么做有相当大的可能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我爬起来，本着说话算话的原则，重新把杂志拿起来读，象征性地翻了一遍，发现它们已经失去了我初读时的魅力。

窗外天色已经很晚了，我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现在已经晚上九点多了。

我于是在客厅坐下，拿来佳伦附中的入职书，把它放到膝头上，准备好好地拜读拜读，因为没准这份工干好了还能发展成我的事业呢。

这封入职书的封面相当漂亮，校徽由几个颜色鲜亮的几何图案错位拼接而成，很有点康定斯基的味道。

翻开之后，左页是那些“欢迎”啊“祝贺”啊之类的客套话，右页没有字，里面嵌着一只玫红色的老派克钢笔和一个手掌大小的、貌似手机但比手机轻很多的电子仪器。

我把它从书页里抠出来，只是眼睛看着液晶屏幕，它就可以自动打开了。

这大概又是那个正在普及的眼球识别系统，据说这种身份识别方式比指纹识别更安全。因为在几年前，在青泽市郊区有一起非常恶劣的未成年人碎尸案，凶手把孩子体内的器官掏空之后抛进海里，尸体被冲上岸的时候，孩子不仅面目全非而且指纹全部被烧焦，几个月过去，警方没有接到任何失踪的报案，也没有人来认领尸体，这个没了指纹的孩子的身份一直无法被确认，最后不了了之只好把他火化，凶手到现在也没有找到。

从那以后，政府就开始大力开发虹膜识别技术，为每个办理证件的公民录入虹膜信息，把每个人虹膜的外观特征转化为512比特的虹膜密码，再和指纹信息合并到一起，储存在模板内备作确认。

但我出于对一切高科技手段的强烈不适感，一直对这些玩意儿嗤之以鼻，即使它们能在一定程度上造福社会。

打开屏幕之后，那里面先自己播放了一会儿校规校史之类的，我也就知道了为什么这学校这么好心，随入职书赠送一支我绝对不会自己花冤枉钱去买的钢笔。

因为这个中学有自己的艺术家保护基金会，募捐的钱基本上都来自校友和学生家长，这不仅说明佳伦附中看样子是要以艺术家的摇篮自诩，还说明这里学生的家庭背景都非富即贵、学校本身富得流油，别说什么钢笔，就是你想要个老爷车也不在话下。之所以没送老爷车是因为那会看上去会很俗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