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步行把森杉研一送到了地铁口之后，我像满腹心事的孤魂野鬼似的，身不由己地跟在朴灿烈身后，朝咖啡厅的方向走回去。

我心里有无数个问号呼之欲出。

比如：我们接下来作何打算？拿那个黑科技芯片如何是好？应该怎么调查福利院那边，才不算贸然行事？他到底是如何消化掉我知道他的“终极秘密”这个事实的？还有last but not the least，为什么要告诉森杉研一，他是我男朋友？

谎言难道不会让生活变得错综复杂吗？难道生活本身还不够错综复杂吗？

朴灿烈匆匆忙忙地走在前面，就像要赶着去触碰竞走比赛的终点线一样。

我们之间始终保持着四五个身位的距离，我有时候得小跑几步才能保证在下一个拐角处没有跟丢他。

“难道生活本身还不够错综复杂吗？”

我把我的所思所想嘟囔出来，那几乎是恍恍惚惚、无意识的，就好像这话是我用腹语说的一样。

“你说什么？”

朴灿烈突然转过身，停下来站定。我看到，他几乎是用动画片里那种，国王遍扫子民的目光看着我。

我不明白他这突如其来的敌意，是所谓何事。但显然是冲着我来的。

可他刚不是还在咖啡厅里颇为知己地朝我眨了眨眼？在那之后，我可是什么得罪他的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呢。

“呃…呃……”

我“呃”了半天，不知道应该把哪个问题拣出来问他。而他好像是在试图容忍我对他时间的非法占用似的，一脸难耐地从口袋里掏出烟盒。

他表现得像一个崇尚冷酷的、走在街上从不让路的人。

我很清楚这完全不是他的作风，或者说，只是他很少的一部分。但他像是发了誓要在我面前改头换面似的。

“你刚才说的，还算数吗？”我盯着在他嘴边闪烁的烟头，用连我自己都想到的、怯生生的语气说，“你跟森杉研一说，你是我的……”

“哈！”

朴灿烈笑了，但不怀好意。那种笑法，近乎揶揄和轻蔑之间。他还什么都没有说，可我已经感到不安了。

天色渐暗，一阵凉风吹来，树叶在我们头顶上方轻轻耸动。便道旁的广告灯牌，不乏戏剧性地突然亮了起来。

白光侧映在我们身上，好像是特意在为一出即兴舞台剧打光。

“你最关心这个啊。那我告诉你好了。别当真，我只是为了让你熟悉一下你接下来的人设。你不是说要配合我吗？一会儿我带你去见我继父杜哲。咱们一起行动，我把你带过去见他，总得找个名目。”

虽然朴灿烈把话说得有因有果的，很合理。但他漫不经心、甚至带点捉弄人意味的语气，让我觉得他很卑鄙。

“我可不能保证我不当真，我现在甚至已经具备了一切假戏真做的心理基础。我为了帮你调查这案子，只要不是过分的要求，我就都可以帮你做。但你能不能别用不尊重人的口气说话？你不是直男吗？想要培养感情就直说啊，别拐弯抹角地搞什么假情侣人设……”

我还没有来得及感受到说骚话的乐趣，朴灿烈又打断了我。这次他用的是变本加厉的笑声，他笑得好像我这个人的头脑已经没救了一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关羚，你也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吧？任何夫妻都会为了玩伴女郎或健身教练这类人，暂时把戒指拔下来，更何况咱们是假情侣。

你知道吗？就算现在有人出天桥价把你卖了，我也不一定会要呢……你还觉得我想跟你培养什么该死的感情吗？”

他这番话，效果相当于照我的鼻子来了一拳。

我感觉到，我周身的每一块肌肉都静止不动，只有心脏向上悬了半寸。

“朴灿烈，”我尽量不动声色的说，我直视着他的眼睛，他也挑衅地看着我，我知道，我们两个现在是竞争者。

所以我得不动声色，但我毕竟是藏了头就会露尾的人。我的语气很冷静，但声音在颤抖。

“我就当你刚才是烟抽多了，脑子有点一氧化碳中毒。你现在把话重新说一遍。同一个意思，你可以换一种表述方式，你可以……不那么刻薄，而是……考虑考虑倾听者的感受。”

我攥紧了拳头，以防它不受控制地发抖。

我集中了全身每个器官的注意力，只为了听朴灿烈接下来的答复。

我想，他完全明白，我那番话，是在给他一个机会，一个我们以后还可以进行友好交往的机会。

哪怕是一个聊天鬼才，听了我这样的话，也不可能开卷考个不及格。

可也架不住，有的讨厌鬼就是非要考个不及格。

“哈哈哈哈关羚，我的脑子没有一氧化碳中毒，相反，我的头脑锋利得可以用来切木头呢！我问你，咱们手上的要紧事儿还不够多吗？我得花多少时间才能让你死心？

也许我该这么说，你听着，我对你没兴趣，假装情侣什么的，是情况所迫，我不得不出此下策。但你得知道，如果我们没有这层合作关系，我是戴了手套也不愿意碰你的，我说的够明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