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来一趟我的梦里吧,就今晚。这次我要冲进你怀里,呼吸着你身上好闻的味道告诉你这几天的委屈以及我好想你。
————Tom Ford乌木沉香
路晋还是没有来。
承德里没有等来门铃响起,茶几上的小乌龟不沉着地趴着,然后一下,摔下茶几。
龟壳完好无损,顾胜男的心,七零八碎。
行李箱已经收拾好了,明天一早的飞机。这一回,要走的不是路晋,是顾胜男。
她早就做好了决定,即使孟新杰把事情全部告诉了她,她还是想等,等路晋的解释,她还是想让他,亲口说。
不过是两天。
路晋恨不得把承德里砸烂,恨不得把孟新杰叫过来掐一顿,谁让他瞎说的,他原是想等两天,等大家都冷静下来,再去和顾胜男解释清楚。
房东甩着钥匙瞥了他一眼,丝毫没有要开门的意思,“你是来找那姑娘的?那姑娘前天早上一大早就走了,啥也不要,拎个箱子就走了,小姑娘家也抬不动箱子,哐哐当当响,怪吵人的。”
他还是让房东给开了门,陈设一切不变,只是明朗的夏日里连一点她的味道都没有,厨房里还放着调料和厨具,唯独,她不见了。
怅然若失。
她的电话打不通已经是他预想到的了,就连那个有时会站在他那一边的老舅都只是冷冷地说,“别找她了,你找不她的,她也不想要你找到她。”
然后是电话里头冰冷的机械声。
他照旧去上班,他想着她会不会抱着保温瓶去找她。路晋清楚地知道,不过是麻痹自己的借口罢了。
孟新杰抱进来一口鱼缸,缸里是那只从茶几上摔下来的乌龟。
“怎么会在你那?”
“今天早上宠物公司送过来的,说是,顾小姐让寄到正虹来。”
顾小姐,男男。
没有生气,没有流泪,只是红着眼眶,看着那只乌龟,麻木。
她连一句话都不愿带给他,连最后的寄托都不给他。这些日子里,到底是谁,更绝情。
顾胜男也不见得有多好过,异国他乡,她一个连用普通话都不见得能把事情说明白的人,零零碎碎能说几句英文呢?在紫荆还有人赏识她,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谁又会关照她?
好在遇上了贵人,留她在法国小小的餐馆里当个小厨师。
那张机票是她随便定了,这天,还能灭了她不成?
她有点孤单,想起来花花绿绿的承德里,想起来爷爷大排档里的人间烟火,甚至是那个她不该想的人。
偏偏那个不该想的人,频频入梦。
她总是梦见在法国她的那间小公寓门口,柔和的月光洒进来,他出现在楼道口,拿着花束,等她开门。她总是于梦中惊醒,然后没头没脑地去开门,只有乍明乍现的声控灯,和一片寂寥。
然后用力地关上门,蹲在浅灰色的床边嚎啕大哭。哭累了,便倚着床睡去。
他也总是梦见她,他本来就是个工作狂,被黎曼和孟新杰强迫他去休息时,他也只是躺在偌大的床上,闭上眼,全是她的模样。他都恨自己,他那样雷厉风行的一个人,当初怎么就等了两天,假若他早些去,结局会不会就不一样。
“顾胜男都走了这么久,你就不再想想自己的终身大事?”
可惜,顾胜男三个字,连提起都痛。
九月份的法国已经开始入秋,踏着淅淅沥沥的小雨,连着天一起变冷。
“路总,法国和美国都有项目需要您出席,请问您要去哪个国家?”
他不过是瞥了一眼办公室里那只慵懒的乌龟,想起来九月的法国大抵会舒服些,鬼使神差,“去法国吧。”
法国有红酒,能牵起来那道女巫汤。
顾胜男又做梦了,又梦见路晋了,梦见他踏着法国的雨,湿透了衣裳,站在楼道里。
又是一样的梦罢了。
好在一夜的雨,沉沉的一夜梦。
按理说他是不会去尝试法国那些畸角疙瘩里的中餐馆的,他大多数时间会把自己闷在酒店里,等着酒店餐厅给他送点什么吃的,胡乱吃两口,然后把自己埋进文件堆里。
再没有人想尽办法做合他胃口的菜,再没有人依偎在他怀里,甜甜地问,你明天想吃什么?
孟新杰看了呆坐在办公桌前望窗外的路晋。
“路总,雨停了。”
嗯,雨停了。
“顾胜男…”
孟新杰知道他又想起她。
“我有没有和你说过不要提她。”
“我知道,顾老师…”
孟新杰试探着看了路晋一眼。
“徐招娣前些天喝多了说漏了嘴,顾老师,在法国。”
“你相信命运吗?”
“我是个商人,我只信我自己。”
“她不想要你找到她。”
他忘了。
“雨停了,出去走走吧。”
法国这么大,就算她在,遇见她的几率,比在苏海遇见她,还要小。
黄昏的法国,也是浪漫的,秋日里的人穿着深浅不一的大衣,手里拎着刚出炉的面包或是街边的鲜花,往家去。
街边的餐馆里没什么人,雨天过后的手写广告牌有些模糊,他认得法语,那是一家开在法国的中餐馆。
中餐馆里,蛋炒饭总归是有的吧。
餐馆老板是个留着胡子的高大男人,有些胖,用地道的法语向路晋介绍着这家中餐厅有多正宗。
左右他也没抱什么希望,或许还是因为他那点挑食的臭毛病,他点了不少,没几样合胃口。
最后只剩下那份蛋炒饭。
“我想要见这位厨师,可以吗?”
大胡子男人饶有趣味地看向他,“厨师是个来自中国的小姑娘,你很有品味。”
“不过,她十五分钟前下班了,您可以明天再来,哦,不,她明天休假,您得后天再来了。”
后天,他就要离开法国了。
“您知道她住在哪吗?”
没有具体位置,只有大致方向,大胡子男人在地图上给他指了个小小的地方。
一个比承德里还小的公寓楼。
他徘徊犹豫了很久,他连他自己为什么在这里都不知道,他明知道的,那人不会是顾胜男,毕竟,法国那么大。
已经十二点了。
已经是第二天了。
“路总,下雨了,你在哪?”
“我没事。”
下雨了,雨下得好大好大。
顾胜男做梦了,梦见从前路晋抱着她,被子沾染上路晋的味道,她抱着被子不舍得撒开。好像是某种木香。她梦见路晋站在楼道里,拿着鲜花红酒,等她开门。
她用力地掐自己,让自己的梦醒来,坐到床边,才发现,她不是在做梦。
她猛一下仿佛在梦中开的那一下门,他好像真的站在那里。她傻愣愣地坐在床边,盯着那扇门。
他也傻了。
“你相信命运吗?”
“万河归海,殊途同归,命中注定的人,总会相遇。”
门铃响起,她战战兢兢地再去开门,她多希望这是梦,有多希望这不是梦。
她小心翼翼地开出来一道门缝,看见梦里的那个人湿透了一身,呆呆地看着她。
四目相对,不知所言。
他的外套上还有浮着的水珠,她竟下意识地伸手去擦。
然后被拉着拥入一个温暖却又有些湿冷的怀抱。
“我不想找你的。”
楼道里的灯还是一闪一闪的,伴着外头淅淅沥沥的雨声,她没有说话,他没去看她的眼睛,只是用苦涩的声音,还给她迟来的解释和道歉。
她没有说话,她还是觉得自己在做梦。
还是那股木香味。
他却好像心满意足。
松开她,看着她灵动的眼,扯出来不好看的笑,“你一切都好吗?”
久别重逢,我一切都好,你呢?
我们彼此都知道,彼此都不好,不是吗?
久别重逢的悸动才会晓得,那些说不爱就不爱了的故事都是自己骗自己的。
外面的雨越来越大。
“你带伞了吗?“
路晋摇头。
“你衣服都湿透了。”
顾老师笑着说。
“你…要陪我回去吗?”
孟新杰只知道顾胜男一声不吭地跟着路晋回来了。
夜里顾胜男没有离开。
“我总是许愿你能再来我梦里一趟,这样我就能在梦里告诉你,我好想你。”
那个中国小姑娘休了假,顺带辞了职。
“那些关于梦和命运的故事我也说不清楚了,我总归是相信命运的。”
“男男!红酒要放多少啊?”
“你喝了那么多女巫汤,都白喝了!”顾老师放下电话,冲厨房里的路晋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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