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高寒现在所用的身体名叫江少虎，家中祖业采矿为生，曾有两处矿场，日子过得也倒富裕，后来到了父亲这一代，用人不慎遭人陷害，矿场也从此易主。父亲诉求无门还被打成重伤，祖父又过世太早，家中只剩祖母和娘亲带着年幼的他。父亲临终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们，怕他死后母亲妻儿遭人报复。大家都知父亲的挂念和心愿，在给父亲丧事从简后，娘亲带着他和祖母四处漂泊流浪，熬过几年居无定所的日子，在外面躲避了几年。娘亲带着他和祖母回到家乡时，老宅子已经被不知来路的人占了，幸好出逃前娘亲带走了地契，事情上报官府后判决归还了房屋，但无田无地也没收入来源，吃穿就成了问题。逃亡那几年母亲找了几份工作，累垮了身体落下不少病根，但也逼着他念了几年学，回了家后江少虎到处找工作，曾当过店小二，也在后厨洗过碗，还在码头扛过粮。母亲终究还是一病不起，虽有年迈的祖母照顾，但江少虎还是非常担心母亲的病情。

那段艰苦的岁月他始终铭记于心，也是那时，江少虎饿得瘦骨嶙峋出门买药时在药店中碰到了芙蓉。芙蓉抓些调理身子的药材，见他站在旁边实在可怜，老板也不愿给他赊账，还一个劲的向芙蓉诉苦，说这孩子天天来求他。听闻他家中母亲病重，还有年迈的祖母需要照顾，而家中只有他一位男丁，于是芙蓉发了善心帮他买了些药材，并接济了他们一个半月，江母最终还是没能熬过撒手人寰。

芙蓉长他几岁，见他与祖母相依为命于心不忍，于是二人从此就以姐弟相称，也算是多了个亲人。

芙蓉的处境他看在眼里，江少虎自母亲离世后，唯一的心愿就是要努力攒钱，让祖母安享晚年，并存些多余的银钱，把芙蓉从春满楼赎出来，让她过寻常女子该过的生活。

一场饥荒过后，闹起了瘟疫，镇上也死了很多人，江少虎有缘结识了一个郎中，跟着他认识了不少药材，也学了些医理。而祖母上了年纪开始神志不清，刚开始还知道他是孙儿江少虎。再后来，祖母就一直把他错认成父亲江秋生，每每见到他，都要缠着他，叫他去接母亲回来。

前不久祖母在柴房不慎摔了一跤，事后祖母就常跟他念叨梦到柴房有很多金子，催着他去拿。江少虎百般无奈，终于在一个午后又被祖母拉着往柴房走去，叫他把杂物都搬出来。江少虎没辙，只能顺了老人家意思。搬完杂物后，江少虎惊奇的发现柴房地面有些奇怪，虽然常年被杂物压着，但是土质十分松软。于是江少虎找来铲子，挖了许久后，感觉铲子碰到一个硬物。那之后两天，江少虎从地底挖出三个生锈的铁箱，箱子十分沉重，打开后里面还套着木箱，而木箱里堆放着的，都是玉器和金条。

其中有一对玉碗，他小时候曾见过，其中一只玉碗边上有一处缺口，是被他一时好奇拿起不小心摔到的，还被祖父训了一顿，后来他就再也没见过这对玉碗，原来贵重物品都被祖父挖坑埋在了此处。祖父走得突然，并未留下什么遗言，就连父亲也不知道柴房竟然还有此机密。

江少虎取出几根金条，剩下的又埋回原处。他带着一根金条去了很远之外的镇子兑换成银票。避免突然有钱了遭人眼红被人算计，他还是一如往常勤俭节约，衣着也如从前一样寒酸。但他宁愿苦了自己也不会苦了祖母，祖母的饮食起居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善。

那日江少虎兴高采烈的带着足够芙蓉赎身的银票偷偷溜进了春满楼，本想交给芙蓉让她自己出面找满姨拿回卖身契，可是芙蓉说什么都不肯接受他的好意，还以为他是走了歪路才弄来这么多钱财，苦口婆心的说教了一番。

江少虎还没来得及解释，就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往传来，情急之下他钻进了床底，却无意中撞见阿精的秘密。为了保护芙蓉，江少虎壮着胆子拦住阿精，却也因此不慎丢了性命。

白神父让高寒保留了江少虎的记忆，现在他家中还有祖母需人照顾。高寒回到江家时，头发花白的老人家靠在一把梨花椅上睡着了，脚边还趴着一只黄狗。

高寒眼角有些湿润，他前世并没有体会过多少亲情，而江少虎的人生虽然凄惨，但年少之时也曾有过父母疼爱，现在家中尚有一老，虽然神志不清，但对他的关爱也一点不少。

其实当初高寒放走韩诺和阿精后，黑影焚毁了他的躯壳，却没毁灭他的灵魂。囚禁了一段时间后，黑影还是没找到合适的当铺老板，于是又把他放了出来。他假意顺从，又掌管了当铺百年。在这期间，他一直在寻找父母、晓结以及韩诺和阿精的灵魂存放之处，却一直徒劳无功。他等得实在太久，快要没了耐性，老白来找了他一次，给他提供了一些线索，他又周密计划了许久，才悄悄动手，最终是被黑影发现，又烧了他一次。他虽然身陷黑暗之中，但心中尚存善念，临死之前，他的灵魂被白家救出，老白本想给他塑造个躯壳让他加入白家，可高寒已经心灰意冷，害怕他偏向黑暗的灵魂加入白家反而成了黑影的棋子害了白家，所以决心同其他人一样待在罐中永不轮回。

又过了很久很久，人间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科技发达的同时也天灾不断，人类开始团结起来，斗志昂扬的总结经验对抗天灾，向善之人总有神灵庇佑，纯净的灵魂不染尘埃，这让八号当铺无从下手生意惨淡。

某天昼夜交替之时，白神父收到黑影隔空传音，黑影狂妄的说他给了叛徒韩诺和阿精一次机会，让他们回到过去，改变人类命运，这也是一场和正邪较量的赌局，黑暗输了一次，那这次重来，他必定要赢光明净土。

白神父回来前，顺手带上了高寒的灵魂，他本该拥有幸福的人生，却因为黑影背信弃义提前收了Amy灵魂，又抓走婴儿时期的高寒，迫使他在黑暗中长大，成了黑暗之子。如今，他也应该拥有重来的权利，改变自己的命运。

黄狗趴在老人家脚边闭目养神，听到窸窣的脚步声靠近，黄狗警觉的竖起了耳朵并睁开了眼睛。看到来人后，黄狗愣了一瞬，突然站了起来弓起身子对着高寒发出警惕的低吠。果真动物都有灵性，黄狗好似能知道江少虎的身体内是别人的灵魂一般，看向高寒的眼神十分不善。明明平时温顺乖巧的黄狗，此时挡在老人家身前拼尽全力护主，高寒鼻头有些发酸，眼眶也红了起来。

看着梨花椅上的老人家动了动，高寒双手合拢对着黄狗一阵乞求，声音放得很低：“大黄莫怕，不要吵醒祖母。我不是坏人，以后我会替少虎兄照顾你和祖母。”

黄狗像是听懂了他的话一样，龇牙咧嘴的表情收敛了许多，也没再发出声音，只是眼神警惕的盯着高寒。黄狗视线注视着高寒，看他进屋抱了床被子出来给老人家盖上，才去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进了厨房。

黄狗抬头用牙拽着被角拖了拖，帮老人家盖住脚踝，又去了厨房门口，看着高寒淘米下锅。

高寒虽然从未下过厨房，但江少虎却厨艺精湛，按照江少虎往日习惯，高寒第一次下厨倒也得心应手。

生米下锅熬了一会儿，待米汤变白后，将汤和米一起出锅分离，高寒把米汤端到一边盖上盖子，又把米饭上锅蒸好。看了看家中仅剩的蔬菜，高寒皱起眉头想了一会儿，拿了把菜刀带着黄狗去了地窖。

地窖里有些不易腐烂的瓜果和几坛酸菜，还有江少虎昨日刚买回来腌好的肉类，高寒用刀割下一些肥瘦相间的猪肉，起身爬出地窖。

黄狗现在地窖口等待高寒，看他冒出个头来，黄狗歪着头看了他两眼，对他摇了摇尾巴就转身离开了。

黄狗没有回厨房，高寒把猪肉炖得很烂，出锅前还特意用锅铲捣碎了些。简单的三菜一汤端上桌，高寒去盛了三碗饭，其中一个大碗加了些肉和肉汤放在地上。

正准备前去叫老人家过来吃饭，高寒抬眼就看见黄狗摇着尾巴进来了，老人家也步履蹒跚的正要抬脚迈进门槛，高寒赶紧上前扶了一把。

江家祖父老来得子，江少虎父亲应秋而生，所以叫做秋生。江祖母现在年岁已大，视力不行脑袋也不太灵光，高寒刚搀扶着她入座，她又抓住高寒的袖管晃晃，眼巴巴的看着高寒说道：“秋生啊，佩芸都回娘家这么久了，你要不去一趟，把她接回来。”

“好，吃完饭我就去接。来，我们先吃饭。”

每次祖母见到江少虎，都会重复这句话，她的记忆还停留在从前，那时，江少虎的父亲还尚在人世。

哄着老人家吃完饭，又把她扶回房间歇息，上了年纪容易瞌睡，高寒给她盖好被子，才去厨房收拾碗筷。

后院里，高寒正在洗换下来的衣服，一身泥水肮脏不堪，有的地方还破了洞，要是放在以前，高寒绝不会穿这么寒酸的衣服，但今时不同往日，他不仅要为自己而活，还要代替这个身体的主人活着。

黄狗跟了过来，在高寒身旁站定，对着他摇了摇尾巴，眼神十分友善。高寒抽出一只手在身上擦了擦，擦干净冰冷的水渍后抬手摸了摸黄狗脑袋，这算是化解干戈，以后能和平共处了。

这边，阿精被突然出现的John吓了一跳，跟在他身旁问了好久也没问出他和白神父究竟是怎么回事，John只是无奈的告诉她，等时机到了她自然会明白。

阿精心想，所谓的时机，指的无非是她丢失的那段记忆，她以前作为天使，肯定知道不少白家的秘密。而关于白神父和John的身份，就算她现在还没找回记忆，那应该还有一个人可能知道事情真相吧……

阿精带着诸多疑惑摆脱了John的纠缠来到钱庄，这次阿精光明正大从正门而入，掌柜的一看到阿精立马精神一振，对着下人附耳说了一通悄悄话，下人轻轻点头上楼而去。不一会儿功夫，韩诺就风度翩翩的亲自下楼来接她了。

楼上的陈设一如往初，一回生二回熟，阿精毫不客气的落座，抬眼望向韩诺。

“饿了吗？”

“姓白的怎么……”

韩诺和阿精不约而同的开口，韩诺愣了愣，轻笑出声，示意阿精继续说。

阿精环抱着手臂，脸上满是疑惑的神色，看得出她很苦恼。

“姓白的怎么回事？你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吗？”阿精不解的问道。

“真实身份？所指为何？你且说来听听。”

“就是……嗯……你知不知道姓白的其实会分身术？而且他们都长得一样？”阿精歪着头看向韩诺，不放过韩诺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生怕韩诺也像John一样让她等待时机。

韩诺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儿，负着手在屋内踱步了两圈才停下来，对着阿精摇了摇头，表情也有些凝重。

“我并不清楚白家究竟有多少人，但他们每次出现，都是以不同的身份解救世人，唯一不变的，是他们容貌相同，但脾气性格似乎大不一样，有甚者，更是天差地别，并不像同一个人。”

阿精知道韩诺没有说谎，看来韩诺也不知道白家人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临走前，韩诺叫住阿精，问她最近是不是经常去春满楼，阿精毫无防备的道出心中所想，韩诺笑了笑，让她回八号当铺找一样东西。

此时，阿精正站在八号当铺里，看着典当物储存处暗格上贴的名字楞楞出神，脑海中不断萦绕着韩诺的那句话。

“第四百六十九排五行一柜，第十七格有个叫高峰的灵魂。相信他的故事，你会喜欢！”

“切记，客人典当的灵魂如若流落人间，需在十八个时辰内收回，否则……需要客人再次心甘情愿典当自己的灵魂，你才不会受罚。”

十八个时辰，三十六个小时，阿精暗暗记下期限，她才不会为了别人的故事牵连自己受罚，她明白，主人惩罚的结果只有一个，焚尽背叛者灵魂。

阿精深吸了口气，看这样子，韩诺所言确实不假，他真的掌管过第八号当铺，才会对典当物储存地点这么熟悉。

既然韩诺想让她放出高峰，那她就试试，也不知道这个叫高峰的灵魂，能有什么让她喜欢的故事。

抬起手，指尖轻点，暗格自动打开，里面放着个透明的玻璃罐子，能看到罐子里泛着荧光的灵魂。阿精双手捧住罐身，将罐子拿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