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那个笑容阳光灿烂的女子又再次离他而去，高寒趴在杨采儿床头哭红了双眼。有时候高寒觉得他这凡人的一世太过漫长，漫长到不能和心爱的人一同长辞于世，漫长到还要看着芙蓉离去，独留他一人在世间和孤独相依。

自从杨采儿去后，高寒整个人消沉了许多，经常独自一人坐在后院门槛上饮酒，眼神无光的望着前方，一副看淡生死的模样，他现在倒是能理解芙蓉这些年来的郁郁寡欢。

前世晓洁为他典当灵魂之后，他并没有变得消极，反而把思念埋在心底，努力让自己振作起来，计划着怎么将她和父母救赎。而这一世，采儿的命运是不可抗力，是不可违逆，是无药可医，她同别的凡人一样，走完了自己的一生，带着牵挂离去，高寒现也在不是第八号当铺老板，没有能力为她改命，只能听天由命，陪她走完最后的时光。

发现家里突然来人，高寒转过头去，目光定格在韩诺和阿精身上，感受到二人担忧的视线，高寒咧了咧嘴，努力让自己变回曾经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笑着起身走到二人跟前，抬手捏起拳头不轻不重的在韩诺胸前敲了一下。

“来了兄弟！还以为你见色忘友早把我忘了呢！今日二位大驾光临，我可没给你们准备早饭啊！”

高寒手里拎着个陶制酒壶，稍微靠得近点，一股酒气就扑面而来。韩诺蹙了蹙眉头，暗暗在心中叹息。虽然不忍心拆穿他，但有些现实却不得不逼着他去面对。

高寒看得出来韩诺和阿精神色都有些凝重，看来是有正事要说，高寒收起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正色问道：“说吧，可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阿精和韩诺对视了一眼，看到了韩诺眼中镇定从容之色，稍稍安下心来。

“高寒，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这两天尽快去为芙蓉赎身，把她接回家来，陪她过完最后的日子。”韩诺看向高寒，沉声说道。

高寒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韩诺话里的意思。

“什么叫最后的日子？她不是还有几年吗？”高寒眼神冰冷了几分，邹着眉头一脸震惊的盯着韩诺。

高寒心里其实明白，于韩诺和阿精来说，想要预知一个凡人的生死祸福，本就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韩诺断不会拿这种事情来骗他，也难怪老白最近经常上门找他叙旧，但每次都是欲言又止的样子，还劝过他几次要好好珍惜生命，重来不易。

来找高寒之前，韩诺查看过芙蓉今生的结局，阿精所说的要发生大事，不过是芙蓉的生命即将结束，明明离二十九岁生辰还有几年，此生却是郁郁而终。

自从他们回来之后，很多事情都慢慢变得和从前不同，结局也都无法预料，芙蓉的事情也是他们擅自改变历史轨迹生出的变故。前世芙蓉并未遇到高峰，也在即将过二十九岁生辰那日被阿精失手夺去了生命，应了命运的诅咒。

生生世世活不过二十九岁，如若芙蓉无病无疾，也会在二十九岁到来时发生意外死亡，那此次似乎也在情理之中，虽没二十九岁，但也没超过诅咒的年龄。

芙蓉剩下的日子都有高寒陪着，虽然说芙蓉注定无法脱离青楼，但她所剩的日子已然不多，赎身所带来的劫难都暂时在韩诺和阿精的帮助下一一躲开了，老白这次并没有为了原则执意阻拦，而是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他们擅自干涉凡人的命运。

芙蓉在江家住了些日子，祖母临终前说过这里以后就是她的娘家，她此生无依无靠，现在唯有与高寒相依为命。这几年来，高峰突然失踪，她也无颜面对高寒，每次见面，她都适当做些规劝，希望高寒能早日成家，她也好了却一桩心愿。可高寒似乎也在被命运捉弄，看着他好不容易有了喜欢的女子，那女子却已香消玉殒。

前世身为黑暗之子，高寒也曾体会过几次离别的伤痛，他知道父母和晓洁的灵魂虽被关了起来，但他相信有朝一日他们的灵魂还能重见光明，所以高寒也在白家的帮助下做了一系列周密的计划，最终还是功亏一篑。此生借江少虎的躯壳重生，又屡屡经历生死离别，短短几年间，祖母、大黄和采儿，他已经送别了三次，高峰虽然没死，但却永世无法相见，高寒甚至连道别的话都还未来得及与他细说，灵魂就被黑影突然封印了。而这次即将送别的，是他至关重要的亲人。

没有转圜的余地，高寒看着芙蓉因为相思成疾落下的病根一天天消瘦下去，心痛自责也悔恨不已，他最近借酒浇愁何止是因为不舍采儿离去，还有这几年来他都未找到什么救赎芙蓉的办法，心中不免有些郁结。

芙蓉生命的最后，阿精与她真诚的道歉，芙蓉轻笑着原谅了阿精，不论前世死因为何，或者今生阿精给她带来了什么灾难，那都是她命中注定，她躲不过，也不想责怪阿精。芙蓉最后的请求，是想让人收了她的灵魂，她不想重入轮回，如果高峰有逃出八号当铺那日，她愿和高峰做一对孤魂野鬼游荡世间，毕竟她有解不开的宿命死结。

大家思来想去，芙蓉所说也不无道理，和魔鬼签订的契约以凡人之力根本无法抗拒，只要入了轮回便会重蹈覆辙，高峰的事情到现在也还没有丝毫转机，不如走一步算一步，先了却芙蓉的心愿，暂时中断她的命运轮回。

韩诺和阿精自然不能收她灵魂，不然以黑影的作风，日后有用之时必然会成为要挟高寒的棋子。所以他们央求老白请来了白神父，韩诺则带着阿精暂时回避，以免被白神父随身携带的圣物所伤。

白神父依照芙蓉的请求在她故去后将她的灵魂收入罐中，并在罐身上设了结界，整个罐子泛着圣洁的金光，阻断了黑暗契约的魔咒。

丧期满后，高寒眼中没有了迷茫，毕生所有的挂念都已消失无踪，感觉世间又仅剩下他一人，无牵无挂。高寒说他此生想做一世凡人，体会他曾经未曾体会过的人生。高寒振作起来，开始发奋图强学习医术，他不仅跟着杨承礼学习中医济世救人，还拓展人际关系接触到了西医理念，想要将钟晓洁的信念贯彻到底，带着她的梦想，为世人除去伤痛。芙蓉走后，高寒乞求白神父在他这具肉身死后也收了他的灵魂，他亦不想重入轮回忘却前尘往事，他毕生夙愿是希望全家团圆，他想等待父母回来的那天，再试着解开诅咒，期盼父母能永远在一起，不受命运捉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