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程往事

许唯和赵瑗相视一笑。俩人不约而同地压了一口果汁。许唯从孟鹤堂的肩上起来，调整了坐姿，一手撑住了额角，眼里，是岁月悠悠。堂良二人见状，也正色起来。许唯和赵瑗的样子在无声地提醒他们，故事很长，大幕即将拉开。

许唯我和瑗瑗真的是难兄难弟。瑗瑗的爸爸赵叔叔你也在挪威见过，他和我爸是二十多年的朋友了。我们俩的缘分其一是都是生在上海，其二就是都有“父母是真爱，孩子是意外”的悲惨经历。

赵瑗我们的爸妈都是外交官。外交部四年国内，四年国外。许许2岁，我4岁那年，我们两家的爸妈都被部里派出去了。然后我们爸妈舍不得我们，就把我们也带出去了。

周九良那是1997年啊，你们这么小就出国了！太有福气了！

赵瑗有福气？你们猜，驻地是哪里？

孟鹤堂咱爸是学法语的，那估计就是法国吧！要不就加拿大？

赵瑗你想多了！是尼日尔！我爸和许叔叔是二秘，许阿姨和我妈是三秘。你们想想，97年啊！现在尼日尔都在世界贫困国家的排行榜名列前茅，更何况是那个时候！

许唯她是对国内的样子有印象的，我那会儿两岁，记得什么啊！然后我们一下飞机就直接去了使馆。那马路就真的是尘土飞扬，马路上都见不到什么车，我们每次开过去跟检阅一样。这也就算了，最可怕的是那里的水。那时候自来水还没接通，我们的生活用水都是我爸和叔叔们从附近村庄的井里打回来的。一来一回3个小时。

赵瑗关键是那水也不干净，洗完了澡以后身上都会起小疙瘩。

许唯我永远都记得使馆的铁门那里，会站一大群人，就是每个妇女都带着三四个瘦得皮包骨的孩子。等着我们给他们送吃的。贫穷的尼日尔是我对这个世界的第一印象。所以我01年回国的时候就真的跟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

许唯在不自觉间慢慢地收紧胳膊，抱住自己。这是一个对抗的姿势，是极其缺乏安全感的表现。忽然，她感觉肩上一暖，属于孟先生的柠檬味变得清晰起来。

许唯那时候，我们爸妈工作忙，就把我们托付给了使馆的随员们。但是他们也不能天天陪着我们玩儿啊，反正瑗瑗已经到了上学的年纪了，他们就给瑗瑗上课，我在那儿旁听。上完课给我们布置点作业，一天的带娃工作就圆满完成了。上着上着就上多了，等我回国的时候，我已经把小学所有的知识都学完了。

许唯的语气里没有骄傲，多的是满满的无奈和遗憾。

赵瑗然后她小学上了也是浪费时间，上初中又太小，就被许叔叔和许阿姨打包送到了上海。

#许唯我外公就带着我玩了一年，江浙沪那一块儿我全部走过。不过说真的啊，就那一年，我的上海话那是突飞猛进啊！那一年，我第一次把民族自豪感这个抽象的名词具体化。

周九良多新鲜呐！

赵瑗诶，着你就外行了。只有在国外呆过的中国人，才会意识到我们的国家是有多好。

许唯然后我就上初中了。但是你想啊，我一个八岁的哪能跟那群十二三岁的玩到一起？最重要的是我年纪小，成绩还不差，老师都照顾我，然后，我就被孤立了。

赵瑗你们别以为是那种单纯的不理人，是那种放学把人锁教室的那种！现在看来应该算是校园霸凌吧？那时候哪知道啊？我知道这事儿还是有一天我们初二都放学了还是没等到许许的人，我就去找她，就看许许一个人把四个比她高一个头的人打趴下了！后来她跟我说事不过三，别人欺负她三次就要找回场子！后来，那群人就再也不敢来找许许了，当然，许许整个初中也就只有我这一个朋友。

许唯我初中读完，我爸妈又派出去了。这次倒是好些，是英国。瑗瑗跟着她爸妈去了美国。我妈本着“再穷不能穷教育”的原则，给我送进了圣保罗女中。但是我妈忽略了一点，英国人也是排外的。有爵位的贵族连平民都排斥，更别说我还是个中国人。我那会儿11岁，我就特别想交朋友。融入的最好的办法就是趋同。然后我就开始学她们的生活习惯和思维方式。然后那几年，我们家就是全英文的交流。刚开始我爸妈是挺支持的，后来有一件事情，我爸妈就感觉不对了！

#孟鹤堂是不是你成了香蕉人，数典忘祖了？

赵瑗诶呀！你真神了！这事儿在我们家也有过，只不过我没许许干得这么绝。其实这种情况，在我们这些外派的家庭里其实不少见。

#许唯我读高二的那年，我记得那天是大年三十。我已经过得没有过年的概念了，然后我跟同学约了出去玩。然后我妈跟我说今天过年，不许去！那我都答应人家了，我得遵守契约精神啊，我就死活要去。然后我爸脸色刷的一下就黑了，然后抬起手给了我一巴掌！那是我记事以来，我爸第一次打我！打得我都傻了！然后我爸妈一看我这样在英国不能呆了，就连夜收拾行李，给我送回了上海！

孟鹤堂要我说，你活该！

#许唯然后我的悲惨生活就开始了！

孟鹤堂不对啊，姥姥姥爷都特别和善啊！

#许唯那是因为你没犯事！我外公的威力你见识过啊！我外婆其实是真的厉害！你知道我外婆姓陈，民国四大家族，你知道伐？

周九良蒋宋孔陈嘛！不是，嫂子您等会儿！姥姥和陈家什么关系啊？

#许唯陈立夫陈果夫是我太外公的堂兄。然后我太外婆姓蒋，不过不是蒋中正的蒋，是蒋百里的蒋。这样大家教养出来的人，怎么可能没有两把刷子？我外婆完全听得懂英语但就是装听不懂。只要我不说中文，就给我断电，断水，断粮！我在我表哥的帮助下死撑了两个月，后来真的撑不下去了！然后我就跟着我外公外婆恶补中文。

赵瑗许许那会儿是真的被监禁，我那时候在美国，接到许许的电话都惊呆了！吓得我赶紧背古文，就怕被遣送回国！

#许唯所以你们看我上学早啊，其实都是被迫的。我真的很羡慕那些能完完整整上学的人。说实话，我的经历让我变成了一个攻击性很强的人。我们俩在一起以后吧，他带给我最重要的东西就是让我知道，其实这个世界很美好，值得我温柔以待！

许唯转头，和孟鹤堂相视而笑。这对璧人成了今日黄浦江畔最美的风景。赵瑗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发小根本不是自己认为的低嫁，这个妹夫，能让自己的发小变成更好的她。不过小橘猫的十八核大脑的关注点永远是奇奇怪怪的。

周九良嫂子，我想您扫听一句啊！您姥姥管孔祥熙叫什么？

#许唯世伯啊！

周九良那按理说先生跟孔祥熙是一辈儿的吧？

一听小橘猫的话，许唯嘴里的茶水一口喷了出去，这场口吐莲花倒是极其标准。四人笑成了一团。

许唯我亲爱的太叔公，对于降辈儿这件事，您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