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后,我已病骨支离,躺在他怀里,他颤声问我,“阿盐,你最喜欢哪个日子?”
我有气无力地抬眼望他,“八月初八。”他肯定没有想到我的回答是这样。
“这个日子有什么特别之处吗?”他理了理我的头发,却不想,我那枯槁的发丝落了他满手。片刻的沉默之后,他终于忍不住,捧着我的脸大哭起来。
我却笑了,喃喃道:“因为,那是一个改变我一生的日子啊......”说罢,只觉全身的力气都用完了,眼睛不自主地想要闭上,我想要看他最后一眼,泪水却模糊了我的视线。
依稀看到,他那俊秀的脸上满是泪痕,头发乱极了,衣裳也不甚齐整,嘴一张一合,像是在喊我的名字,可我却听不到了。只是觉着,这情形好熟悉啊,像是回到了小时候......
八月初八,我二十一世纪的生日。
“阿言,你快许愿吹蜡烛啊,我们可是等着吃蛋糕的!”朋友站在一旁起哄。
我笑着回怼她:“放心吧,知道你比刘姥姥还能吃,少了谁都不会少了你的份!”身旁一阵笑声,我闭上眼,吹熄了蜡烛。
“希望,在我有生之年,能来一场穿越,再有一段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十四岁的女生,愿望总是这么天真又不切实际。
......
我正睡得迷糊,忽地感觉有些喘不过气来,奋力睁开眼,却发现一个古风病美人正掐着我的脖子,眼里的恨意足以吓哭小孩子——比如我。
“哇哇哇唔,嘤嘤嘤”我不知自己的哭声何时变得这么不堪入耳,但总归让我脖子上那只手的力道小了几分。
我细细打量起眼前这位美人来,一双凤眼瞪得浑圆,眉头紧蹙,双唇也被抿得毫无血色,两鬓的碎发被汗水浸湿,紧紧地贴在了脸颊旁,更衬得她面色如雪。
她也定定地看着我,见我哭得惨烈,许是心有不忍,松了手,竟帮我顺起气来。
“哎呀,我的姑奶奶!你这是干什么?昏了半月,竟连自己亲闺女都不认了!你好好看看,这是你怀胎十月才生下的孩子啊!”身旁响起了一个尖细的声音。
我这才艰难地扭动脖子,张望四周。头顶是鹅黄色的纱帐,右面是一面做工精美的大屏风,绣的是锦鲤戏荷,我惊了。这么古色古香的摆设,难道......
本想再仔细瞧瞧,忽地一双大手伸来,将我抱起。看着眼前这浓妆艳抹的女子头戴步摇,身着大袖纱罗衫,我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我穿越了!
我喜极而泣,竟对着那床上的病美人叫了句:“娘亲!”
一阵沉默。
我那清奇的脑回路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听那位浓妆女子的意思,我应该还是个婴儿,好像才刚满半月,可我刚刚竟喊了句“娘亲”!
回想我在二十一世纪学到的各种化解尴尬的方法,我连忙打了两个响亮的喷嚏。
“阿嚏,阿嚏!”
床上那位病美人冷冰冰地笑了,“环姨,把她给我,”她撑起身,倚在床栏上,“我要好好看看她。”
我一阵心惊,生怕她又动了掐死我的心思。她从环姨手里接过我,犀利的目光在我脸上扫了一遍又一遍,却始终不说话。
这眼神实在可怕,我不禁也疑惑起来,难道我穿成了一个丑八怪?又或是,我面部有缺陷?
还是环姨打破了平静,她不知从哪弄了块毛巾,擦了擦病美人额前的汗珠,“不用瞧了,这孩子像你,凤眼柳眉,巧鼻小嘴的,脸也白白嫩嫩,和你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听了这话,我更慌了,心想这环姨马屁拍得也太假了,我才半月,哪能瞧出她说的这些东西。我悄悄瞄了眼病美人,只见她那脸上的寒冰渐渐融化,换上了三月暖阳般的笑容,我被她美得眼都直了。
病美人见了我的呆样,笑容更甚,将我搂入怀里,语气却是凉的,“小家伙,你是秋天生的,随我姓,就叫‘傅秋盐’吧。”
一旁的环姨听了,忙说好,“‘傅秋言’,好名字,秋天的语言!不愧是高门大户里出来的,官家小姐就是不一样,起个名字都这么好听!”
无视环姨的马屁,我心里也觉得好,毕竟自己二十一世纪的名字就是这个,要是换了个名字,我肯定不适应。但环姨刚刚说的“官家小姐”是什么意思......
“不是。”我那娘亲清冷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是柴米油盐的‘盐’。”说罢,将我放进了床边的摇篮,缓缓摇着,“环姨,你先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环姨被她下了面子,也不恼,言语中仍是带着些笑意:“也好,你身子差,再养个半月吧。不过,下月初六,燕王举宴,这可缺不了你的琴音。”这话隐隐有些威胁的意味。
“知道了。”我那娘亲依旧是不紧不慢地晃着摇篮,许是因为现在的我是个婴儿,不久便睡意缠身,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
正与周公幽会的我,睡得极沉,全然没有听见一旁的谈话声。
“我说傅大小姐啊,这孩子......”
“不要打她的主意!”
“知道知道,咱们说好了,你还是当你的千金小姐,这孩子我不会管的,你只要哄得燕王开心就行。”
“我的事,不劳嬷嬷挂心”
“是是是,那我先告退了。”
一阵拉门发出的吱吖声后,隐隐约约传来了几声女人的娇笑,还有清脆的管弦声。
环姨合上门,叹了声气,扶着步摇,走向了楼下那奢靡的销金窟。
......
楼下一间厢房。
一身锦缎华服的男子正坐在小桌前,一杯一杯地饮着茶。见有人站在门前,连忙放下茶杯,道:“怎么样,人醒了吗?孩子怎么样,长得像我吗?”
门前的人愣了愣,飞快答到:“夫人醒了,就是身子还有些弱,小主子长得可漂亮了,像夫人。”
华服男子听了,薄唇勾起几分笑意,“像她好,她漂亮,我嘛...我只会惹她厌。”男子抬起手,想再饮一杯,却发现壶中已无茶可饮。
他抬眼望向轩外,此时桂花已开,一簇簇地聚在枝头,好不热闹,街道旁堆满了落花,也站满了捡花的孩子。
“别挤别挤,我这花是要送给娘亲的。”
“我娘也喜欢桂花,你们都别和我抢……”
落花在空中打着旋儿,华服男子的心也跟着飘摇不定。要不要也给她折一枝花呢?他又似想到了什么,自嘲地笑了笑。
“罢了,回去吧。”
“是。”
“好生照顾夫人,别让她受了委屈。”
“还有孩子,你们要好好护着她......”
“是。”侍从们已经习惯了,自家主子一遇上有关夫人的事便变得唠叨起来。
“还有啊......”
“对了那个......”
侍从:“......”主子你平日里冷面将军的形象还要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