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现在谁的事都不想管……”
“也不打算再见我了?”
说话的时候,桔梗跪坐在石板铺就的参道上单手执决,左手中指和无名指没入掌心,拇指食指和尾指向上,白皙的指尖堪堪点住下颌。面前摆放着方形木台盘,三十六颗无患子搁在白布上,外皮盘出半透明的玻璃质地,在棉麻的衬托下愈发的乌黑油亮。
少司命盘腿坐在正对着木盘另一侧的石地上,距离桔梗两丈远,清早的阳光和煦地洒在她身上。但道士的神情异常低落和颓丧,嘴里叼着细长的香烟,两只手同时托着脑袋,才没让上半身垮下去。
桔梗低垂眉眼,将施加过咒文的念珠放回托盘。
“戈薇和我说过香烟是有毒的东西。”
“你想当着我的面,吸死你自己吗。”
少司命依旧石头一样顿坐在原地,半个身体烟熏火燎,之后她终于像是从漫长的神游中透出气来,把只剩半截的烟蒂从嘴里拿下来,戳进几乎要溢出来的烟灰缸里。
“如果死了……”她说道。
“如果死了,就能解决活着造出来的大部分问题……”
“酆都的房价能比碧桂园都高。”
她随后拿起香烟盒,下意识再咬出一根烟,之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把新叼出来的烟整支又塞了回去。
这里显然就是剧情里桔梗遇到堪助的神社,唯一和动画不同的是,那个满脸蜂窝眼睛的毛头鬼大概率连桔梗的鞋印都没沾上就被轰成了渣。但这么一闹本就半废弃状态的庙宇里外都是毛囊和碎眼球,巫女和道士联手把庭院打扫了一番,才勉强能坐在外面的石地上。
道士一脸苦相地看着被掏出大坑的神社屋顶,断木茬和石缝里到处都是破裂的眼球和碎发,整个一克系凶案现场铁定是没法再住人。今天晚上桔梗就得再搬到其他地方,但巫女看上去对重新到来的流浪生活极其适应,少司命在发愁的时候,她举着念珠,将灵力和净咒一颗一颗地注入到数珠里。
全然没有放在心上,全然也不在乎,就好像她的人生轨迹从来如此,没有发生过任何错位和变化。但想到这段时间已经发生的,以及之后即将发生一系列破事,道士连寒暄的话都说不出几句……
属实也没什么好说的。
因此少司命只是很干脆地拿出那块冰蓝色的宝石心脏。
“我来是因为这件事只能托付给你。”
深蓝色八棱玻璃块在手心里明明灭灭地闪着光。
“神乐是什么光景你在人见城也看过了。”
“生死不由人,能捞一个算一个。”
少司命说着,两只手握住玻璃块,就像是握着一块刚出锅的糯米点心。
“不过到底还是分身,小丫头还得给那货打工,这段时间我有其他事情要做,留她在身边肯定要坏事。”
道士说着,一只手有些心虚地捂住下巴。
“我不是因为其他的原因,至少这次肯定不是。”她继续开口。
“犬夜叉那边连碎片都守不住,交给他们我不放心,杀生丸被整成那样,也不可能太在意她的死活……我也只能想到你……反正……”
少司命说着扭过头,看了一眼十五米开外停在树荫下的土黄色蜜蜂。
24小时全天候多维度无死角级别的监视,多一个蓝宝石窃听器其实也没区别……
她咬了咬嘴,到底没把这句话说出来。
当然结果也和少司命预料的没区别,见死不救这个词从来都不在桔梗的人生字典上。巫女很痛快地接过了神无的监护权,顺带穿好了施加咒文的防护念珠。就在桔梗用十六股的穿珠线排列数珠和勾玉的时候,少司命思虑再三,终究还是开了口。
“你介意告诉我,接下来要去哪儿吗。”
桔梗用针线穿过带孔的石勾玉,略微想了想后开了口。
“丑寅方。”她说。
道士又是一阵静默,桔梗很熟悉这种沉默,每当她知晓什么但又总是想瞒着所有人的时候,她往往就会是这种一言不发努力思索的样子。很显然,她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两只手用力地捂住脸。
“你路边捡男人的习惯是改不了了是吗。”她说。
桔梗:“……”
“可怜男人倒霉一辈子,这点心思也改不了了是吗。”
桔梗:“……”
巫女停下手上的针线,一言不发地看着她,道士随即放下手。
“我用神无看的嘛,不信你现在就找面镜子,调她出来看回放。”少司命说着,之后继续用手捂着脸。
“算了,”她最后说到。
“老男人总比烂男人强。”
之后她像是被什么气到了。随即又再次坐直身体。
“你想去哪里干什么是你的事,反正你决定好的东西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至于他现在在哪里又干什么我也不能说,反正……”少司命一字一顿地说道。
“这次他百分百是冲着要杀你来的,这你知道吗。”
两人都没有说话,巫女依旧低着头,继续着手上的针线活。道士想了想。
“我只能劝你不要太自信,”
“这次他被土之结界坑这么惨,肯定会找破解的法子。”
“你说什么也得给自己再想点新办法。”
桔梗将穿好的珠子对齐,将多余的线绳打好结,之后她偏过头。
“所以,你其实什么都知道。”
少司命对此并没有否认。
“我知道……确切地说我有预感,但就算我不告诉你也没关系。”她说。
“你肯定会去他想要你去的地方的,天底下没那么多巧合,在那之前王不见王。”
少司命再次想了想。
“有时候当托的,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托。”
这句话其实已经摆明了告诉桔梗,堪助和他的白灵山心愿只是个陷阱。从桔梗突然停下来的指尖也能看出,她也明白了这句话里的意思。但少司命自己也清楚自己阻止不了什么,毕竟堪助临终托付的心愿是真的,不管将来是谁杀谁,奈落缩在那里抱窝下蛋等着她的事也是真的。因此就算她点破了这就是个局,桔梗也肯定会去白灵山,都不带犹豫的。
因此她只是把神无的玻璃心放在木台盘上,之后拿起桔梗打好结的、加持了巫女心法的无患子念珠,就此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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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出Q版躯干的四魂君坐在行李箱上,看着道士换上一身纯黑色的泰坦战术防暴服和长钉靴,扣好腰带插扣后,逐一安装大腿、膝盖和小腿的护甲。他用新长出来的手托着脑袋。
“担心成这样,你为什么不把计划全告诉她。”
“这样不就省事多了。”
少司命自顾自将上衣护甲套在头上,穿好左右护臂后调整肩搭和后颈板甲。
“搞清楚点时态……”她说着深吸了一口气,搭接好左右两侧内腰粘扣。
“他只是要上白灵山,但现在还没上白灵山呢。”
“中途被他听到了换计划,你知道他往哪个方向跑,再整哪只幺蛾子出来……”
她顿了顿,之后继续固定胸甲和背甲的束带。
“有自知之明不是坏事,不按剧情走的话我连弥勒一半的判断力都没有,自己涮自己就算了,我可不想被当狗涮着玩。”
少司命随后戴上板甲手套,在彻底固定脖子上的护颈前,少司命转了转脑袋,脖颈一圈裸露的肌肤表层缓慢浮现出一连串金光闪烁的细密光点,像是用无数萤火组接的锁链,穿刺了整个身躯。但少司命的动作始终都很连贯,没有任何被利器穿刺身体的僵硬。一分钟后她伸出手,从后颈脊椎的位置缓慢地抽出两根细长的光刺,离体的瞬间化在空气里。
四魂君缩在原地,随着钉刺被剥离,那些缠绕在肢体上的锁链也在迅速崩解,变得稀疏错落,甚至能看到组成链条本身的金色文字,并非印象中的篆书,而是方正小标宋简体的电子印刷体。随着封印被解开一部分,链条再次隐藏在皮肤下方,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种架势四魂君只见过一次,上一次她把三层楼高的乌龟双手掀翻,还用板砖爆了三个成年男妖的脑壳,但那毕竟只是剧场版的世界,正剧里不可能把那种力量全部放开。但至少能确定,接下来遇到的绝对是硬茬。
“你说过这种封印是死扣。”
少司命开始了最后的头部穿戴,整张脸覆盖厚厚的面罩,眼睛也扣上黑色的防护镜。四魂君犹豫了好一会儿。
“你也说过你是任务完成度最高的事务官,既然如此……”
“地府到底是为什么,要用这么变态的招数封印你啊?”
少司命隔着黑洞洞的眼罩片看着他,四魂君瞬间哑火,乖乖地跳到她背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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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心岛
道士把司南举在正前方,金色勺柄正对着几百米开外的黑色岛屿。虽然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去哪儿,但少司命还是在上路前装模作样地给自己占卜了一番,做出了前往圣岛的推断。
按照剧情,白心上人在被奈落带走前,一直被供奉在白灵山附近的湖心岛上,妖狼无法接近那座岛,这几天只能远距离蹲守新太郎一家。菖蒲给的信息是一家人都安全,看样子白心上人还在原地没挪窝。少司命花了一天的时间抵达湖心岛所在的村落,鉴于那里只能由村长家的男丁世代供奉,自己目前穿戴怪异的样子公然去那里不被打出来就不错了。因此她准备了皮划艇,在深夜用船桨一点点划向湖中心。
早在接近村落的时候,少司命就感知到了这股名震整部剧的净化之力。剧情里白心开大的时候,饶是桔梗和杀生丸这种段位的咖都只能被逼到山外原地打转。少司命看着罗盘上溢出来的纯白气丝,从道家角度去分析的话,清浊天地阴阳二气,交造生化方启万物,但这股力量单方面过滤和抵消了一切属于“浊”的力量。她的巫鬼术法被压得死死的,妖怪材质的武器和药品也产生了物变,还好少司命在蜀山待过一段时间,这股力量并没有压制她属于道士的能力。
接近陆地后,她才发现所谓圣岛不过是个湖心沙洲,也就是中学操场的大小,岛上的土层和岩石呈现出深灰色,带着明显的玄武安山岩的特质。这种火山灰土壤通常都是被农民抢着种植的肥沃庄稼地,但显然圣岛净化掉了所有代表腐烂和污秽的有机质,整座岛灰秃秃没有一点树木,就连水也干净清澈,没有一点鱼类活动的迹象。不过水质是真的不错,完全是能直接饮用的矿泉水。
“百分百是圣水,拿来洗伤口,伤口都不会化脓的。”
少司命说了一句没有人回复她,转过身才发现四魂君病恹恹地蜷缩着身体,躺在舱盖上一幅出气多进气少的样子。
少司命:“……”
“你堂堂直灵还能被削成这德性?”
四魂君依旧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晕船样。
“就算是直灵,身体也是巫女和妖怪们做的啊……”
“换另一个来现在已经没了好吧。”
他说完最后一句,软塌塌地扁成了一张饼。
少司命也没勉强他,只是用套索钩住靠岸木桩,将船绑好后径直走向湖中心的木屋。
PLAN·A:在奈落带走白心上人前,自己先见到白心。
当然,就剧情里老和尚经历的那堆事,能超度了他的除了桔梗估计也只有隔壁那个嘴遁超神的漩涡鸣皇,少司命自认没那个本事。但只要自己能提前见到肉身菩萨,终归能布下一些局。供奉白心的木屋并没有设置窗户,房门虽然没有上锁但也都是关死的。少司命把那串念珠取出来绕在手腕上,看来这一次自己总算早来了一步……
但如果没有上锁……
那两道磨损又是怎么来的……
……
然后整扇门朝着她铺面飞过来,少司命在拳锋砸到面门的前一瞬侧身躲过,几乎是同时另一记砍肘刀正对着后脑揍下来。不是试探或者攻击,是纯粹的杀气,直奔着要命,擦过脑袋的瞬间劈在门柱上,当场将整根木头削成了两节。躲过第一波攻击的道士反身踹出去一脚,这次整个门板都粉碎性报销,小屋里除了供奉肉身佛、被帷幔遮盖严实的大型佛龛,就只剩下一个穿着灰白裳付衣,脑袋被护法面具和兜帽遮盖的更严严实实的僧兵。
少司命:“……?!!”
FUCK!什么玩意儿哪儿来的?!!!!
少司命在上岛的时候,就有被琥珀和妖怪截胡的心理准备,这也是她不惜破费给自己上装甲的直接原因。原剧情里她也记得新太郎的父亲是在看到怪光后才上了岛,之后被奈落派去的妖怪吃的只剩一堆骷髅架子。但这个僧兵到底是从哪里跑出来的?!!
就在她愣神的这点功夫,僧兵已经调整了身段,朝着自己再次挥拳打过来,依旧是招招要命的阵势。
日本的和尚杀起生来也这么狠的吗?!!!
少司命对杀人没心理负担,但那只是针对人渣。如果真是白心上人的护法僧,她比奈落要脸铁定不能搞死人家的保镖,但糟糕的是她现在和奈落一样都是窥尸狂,奈落不来她总不能和护法说自己半夜跑这里是为上坟来的。但僧兵显然也不管她的来历,憋足了力气要杀她,而少司命自己也不是个坐以待毙的主。于是围绕着小屋就这样展开了一场拳拳到肉脚脚命门的互殴,先是少司命被两记手刀劈中,之后一记大摆拳砸中对方肩窝,之后又被对方一个过肩侧摔砸烂半边木屋,之后道士摔倒后又急速爬起来用膝盖狠顶对方的肚子。在腰口被侧踢腿砸了一脚后,被逼急的少司命从地上爬起来,一记铁山靠把他硬扛出去四丈开外,这次半个屋墙都给报了销。然后她终于意外地发现,这个僧兵的身体重量异常的轻,甚至比不过一个没长开的八岁孩子,但这个身高和体型……
这是TM的八岁吗!!!
但鉴于这家伙已经被摔过一次,少司命也没惯着他,反手一个抱摔折颈把他头朝下砸进地里,之后整个人用腿绞住他上半身,带着防护罩的脑袋攻城锤一样玩命砸对方的面门。她把僧兵的面罩都砸出一个坑,之后右手用力把左肩胛骨硬生生卸下来,僧兵的半张脸被压进着下雨后残留的水坑里。少司命压了五十秒,确定僧兵快没气了才松开手劲儿。而僧兵几乎在松手的瞬间翻身,劈着她左脸打了一拳,那力气完全不像是高体耗后强力窒息一分钟的人……
确切地说根本不是个正常意义的人类。
少司命被打的飞出去四米远,半个防暴盔面具都被打的稀烂,连同一只眼睛都漏出来。而那个被卸了半条胳膊的僧兵也从地上爬起来,左半边身体被同样揍得稀碎,扯断的肩部整个裸露出来,里面居然是半透明的人类骨骼。
这下两个人都愣住了,僧兵显然是看到了她的脸,鬼气森森的面具就这样歪了一下,声音明显带着年轻男人特有的诧异。
“女的?”
而少司命用手捂着脑袋,全身由于刚才的打斗沾满沙子和泥水。白心上人的结界能消除所有死气和鬼力,到了这个地步她终于明白这个怪胎身轻如燕锁喉不晕的原因了。
“死人诶?”
MDZZ……!!!!
她是鬼使啊!!!鬼使!!TMD居然是个死人!!!她TM一个敢打阎王的鬼使!被个大变活人的死人给揍了!!!!
僧兵也在徒手复位左臂,从他胸口不需要呼吸的剧烈起伏和爆发式的颤抖,能很明显地推断出他对把自己打成这样的是个女人的这件事不是一般的在意。但还没等他宣泄属于自己的愤怒,知晓对手是个死人后的道士瞬间进入狂暴模式。于是整场战斗瞬间变成碾压局,少司命完全是正面冲上来,用画满朱砂符文的栀黄布条当指虎绕在指节上,一拳下去四寸见骨。僧兵几下就散架成了骷髅兵,被带着朱砂绳的链条穿套脖子锁了个结结实实。就在道士打算把他物理超度的最后一秒,一记禅杖从背后打过来,不偏不倚打在护甲上,直接把她脸朝地拍飞在地上。
八格牙路!!!!这次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少司命转过身,这次上岛的是货真价实的新太郎的亲爹,他显然是听到了打斗声和怪光后紧急来查探的,跟他一起坐船来的还有一个眼熟至极的白狒狒,现在那只狒狒正乖乖巧巧地卧在船舱中央,委屈巴巴地看着满脸怒气的护法村长。
“如今也算是亲眼所见,这你总该信了吧。”
说话的时候那个僧兵被少司命十字固压在地上动弹不得,道士两只脚死摁着他的脖子,右手几乎被她掰脱,也不知是不是少司命的错觉,她总觉得这家伙的手臂骨骼硬得像是铝制的棒球棍,面罩踩了一半露出森白色的骷髅眼洞。但不知是串通好了,还是法术失效了,刚刚还在玩命挣扎的活死人就这么摊成白骨一动不动躺着,怎么看都像是自己动了什么邪术。而真正的护法术士也在一瞬间做出选择,他抄起了原本应该打妖怪的禅杖,朝着自己劈头盖脸砸过来。
她真的是要被气死了啊!!!!!!
就这样道士在被死人暴揍了一顿后又被活人拎着棍子撵得满世界乱跑,但这样一来傀儡就这样在她眼皮底下堂而皇之地走进木屋,将供奉肉身佛的佛龛整个卷起来带走。等到护法反应过来那个才是真的狼,漫天妖怪已经穿透夜幕,从四面八方扑击而下,它们显然知道打不过自己,因此全部都集中力量攻击这里唯一的正常人类。最后关头少司命甩动手腕将那串无患子用力抛出去,不偏不倚正好挂在白心上人伸出的干枯手掌上。之后道士弹出符纸,将围过来的妖怪砍了七七八八,而等一切都结束,岛上只剩下了她和新太郎父亲两个活人,那个被她打成白骨的家伙也不知什么时候恢复了力量,跟着奈落撤得干干净净。
又是白忙活……
大概率是因为生气,小概率是因为自己头盔上挨了两棍,更大概率是因为那个僧兵最后揍出来的那一拳,少司命半个脑袋都是昏的。她把能砍的妖怪都砍了个精光,饶是如此,这个捡了一条命的小小子爹还是被咬了十几道口子,重伤着被少司命扛在肩膀上。
“我就该把你扔在原地给上上上上任美国总统当同事!”,她气急败坏地骂道。
“你见过哪个把脸遮起来的是好人的!!掀开他面具看看能死是吗!TM活该当人体刺身啊你@#¥%&”
少司命叽里呱啦骂了半天,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摸了摸自己半边被打碎的面罩,终究也没再说什么。随着白心上人被带走,岛上的圣洁气息也明显变弱,四魂君终于恢复了一点元气,从座舱里爬起来。
“那是个复活的死人。”
少司命把重伤的男人搭在储物舱上,用绳索固定躯干,听到这话后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是吗,原来是死人啊,真敏锐啊……我也才刚刚看出来。”
“不是……是四魂碎片,就在那家伙脖子上,我看见了。”四魂君依旧用手攀着船。
“如果不是他新挖了别的坟的话……”
“那家伙十有八九…是七人队里的。”
少司命沉默了好几秒。
“六。”她只说了一句,之后再没说话。
·
半空
“那个疯女人……”
男人盘腿坐在淡紫色的结界球里,被十几只大型蜜蜂一路牵引在半空飞行。说话间他把脸上被打扁一半的面具连带兜帽整个从脑袋上揪下来。面罩脱落的瞬间露出古铜色的年轻面容,一头及腰的浓黑长发顿时铺满整个后背。
男子看上去像是刚刚成年,眉骨还带着少年特有的蛮横和冲动,额头上是一块标志性的紫色十字切。但也只是面部勉强维持出年轻男子的外貌,而身体的其他关节依旧保持着尸骨的状态。从骨骼关节的错位程度和局部骨裂,能看出来他刚刚挨了一顿分量不轻的暴揍。但他看上去对尸骨化状态的身体没太多介意,掏出一罐骨胶,小心地浇在开裂的骨缝上。
“莫名其妙把我从坟里刨出来,就为对付那家伙。”
男子说着,另一只手在脖子周围用力地抠拽,透过半透明的颈部血肉,能看到颈椎位置醒目的黑色断茬。显然他的脑袋在生前被砍下来过。之后他终于吃痛般闷叫了一声,把一节勒在脖子上的朱砂绳扯下来,森白颈椎骨上还残留着分量不轻的血痕。之后他明显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拳砸在结界上,伴随着一声钝响,男人整条胳膊连同肩胛都散了架,白色的手骨和腕骨碎珠一样洒飞出去,之后又被无形的力量一点点回收聚拢,重新组合成完整的右臂。
傀儡偏过头。
“那是雷咒,专门克制尸鬼的,你的话至少两个时辰才能恢复过来。”
“不想丢点什么东西,就不要乱动。”
但很显然这句话起到了反效果,男人看上去像是彻底被激怒了
“我被个女人揍了就算了……她居然还用雷咒对付我!!!”
简直是岂有此理!!
·
少司命把已经失血半昏的男人拖回自己的家,新太郎和他的三个姐姐一晚上都没敢睡觉,看到全身穿着防暴服的少司命更是被吓得不轻。卸了甲的道士半个身子都是青紫色,看起来像是被野猪撞过。之后的三天她都暂住在新太郎家里,家里的女眷都是传统的厨娘,少司命跟着她们整天泡在厨房里。当然比起原先岛上散发怪光的不详传言,这次白心上人被妖怪劫走的事早早地传了出去,但村中的人对此是截然不同的看法。
“那是圣岛,怎么能让女人登上去……”
“我父亲都亲口说了,她是救命恩人!”
“那也一定是你的父亲行为不端,让女人沾染了不详,才让圣人发了怒……”
“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也应该撒盐来祛除邪秽……”
待在厨房里的少司命就这样一头黑线地冲出来,手里捧着一个装满的碎盐罐子,而这场争执也终于以二十几个男人被道士一股脑卷起来扔湖里作为终结。
“女人是吧?!!!”
她说着一脚踏下去,原本微澜的水面顿时结出梆硬的冰坨子,一群老爷们冻得只露出脑袋面色铁青瑟瑟发抖。少司命两只脚站在冰面上,像是站在九层地狱外看风景的但丁。
“不祥是吧?!!”
她说着破开冻层把喊得最凶的那个人提着发髻拎起来,被她抓着的半个身子冻在冰里动都不敢动一下。
“你家地神是个女的,你家太阳神也是个女的,还是个躲山洞里看女的跳三级片才肯出来的给你开光的,你家稻神也是个女的!!你妹的再BB我不介意揍死你。”
她说着甩开手,怒气冲冲走回厨房,冻成冰的湖水再度炸开,把几乎吓尿的村民劈头盖脸再扔回河岸。
新太郎站在河边,脑袋上沾满了从天而降的碎冰屑,手里还抱着父亲的法杖。
“暴力不能解决所有问题。”他说。
少司命只是绕过他,从坛子取出用盐和醋腌好的生章鱼。
“能解决制造问题的人就行了。”
但不管怎么说,自那天之后传说就变成了湖神感念虔诚的修行者,危难关头救助性命什么的,当然这是后话了。
“不管怎么说,老方丈都是当着你爹的面,被人给掳没了的,不管死活……”少司命顿了顿。
“你们总得找到他,才能给村子里一个交代。”
新太郎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父亲的房间,男人被妖怪咬穿十几条口子,怎么也得卧床三个月才能恢复身体。
“我知道,不是您的话,他现在就死了。”
“我的姐姐们也都是女孩家……当然您也是女孩家,但她们和您不一样。”
那枚金色的护法禅杖安静地搁在木桌前,男孩的个头几乎与它的长度持平。小男孩看着禅杖,显然也是衡量够了。
“我们家世代都侍奉圣人,父亲之后,就是我。”
“我父亲也说过,越是危难时节,越不能推卸责任,”
“圣人如此,侍奉他的人若是没有这样的觉悟,也没有侍奉圣人的资格。”
他说着,将禅杖用两只手抓起来。
“就算金汤地狱,我也会随您去。”
少司命用右手托着腮帮,黑色的眼睛盯了男孩一分钟,盯得他心里毛毛的,之后道士开了口。
“按照一般叙事结构的标准程序,我会说你还是个刚满十岁的孩子,告诉你打仗这种事是成年人的事……”
“但这次我没办法做承诺,所以你得想好了。”
“带你走你是真要去的,那是很危险的地方,而且我没法保证你最后的结局是什么。”
新太郎依旧握着禅杖,右手用力地绞着金属柄。
“我会去的。”他最终还是张开嘴。
“圣人是全然无私心的佛陀,为了苍生抛却性命也在所不惜,但我不是……”
“如果我不去,那我们一家和都死了也没什么两样,但只要我去了……就算是死了,也算一个交代。”新太郎说着说着,脑袋低了下去。
“我不能看着我家人世代修行,最后被那样诋毁。”
少司命依旧用手托着脸。
“话别说太死啊,岛上的房子可是已经塌一半……”她莫名奇妙说了一句,之后突然像是想起什么,再没有多说,只是留下了一个黑色的奇怪方块。
“怎么用我教过你了,号码呢我也刻在桌子上了。”
“我大概率会用到你,但这段时间,你守在这里就好。”她说道。
“过段时间,可能会有新的队伍来找你,白发红衣服的兽耳小哥哥哪里都少见,你肯定能认出来。”
“把那个东西交给他们,其他什么都不用管。”
——
少司命给新太郎留了足够的消炎药,当天晚上就离开了新太郎的村子。之后她又等了一白天,到了晚上道士终于彻底死了心,掏出笔记本,用记号笔在第一行用力地划了两道。
第一计划明摆着是废了,岛上的那个僧兵也没确定具体身份,但如果七人帮已经出动,从菖蒲找钢牙开始算……
“犬夜叉他们现在在干什么?”
“过剧情,现在在鬼头城,跟那对白骨精父女俩打擂台。”
少司命挠了挠下巴,猴子,小猫,兵马俑,狸猫,再加上吃魂魄的大扑棱蛾子,如果自己全程不干预,怎么也还有半个月的时间……
她随即合上笔记本,取出那团狼毛用打火机点燃,半柱香后一只成年的雌性白狼从树林中走出来。
“我之前预定了三个人的身份信息,”道士说道、
“现在,把位置给我。”
·
·
五个人同时围着火堆,看着石头上那团被撕毁揉皱,扔进火堆又被紧急抢救出来的纸团。边角被烧毁了三分之一,好在内容都被保全下来。
“应该是个人员名单,她在计算两方阵营。”
他们这一方道士写的都是简笔唐文,人名也都认识。弥勒的名字后面标了一颗星;钢牙后面则是一片叶子,用一圈桃心把他和叶子都圈了起来;唯一奇怪的是杀生丸的名字背后标了一个大写的M,上方还标注了小皇冠。
“Max?意思是说杀生丸是所有人里最能打的?”
戈薇咬着铅笔,她坐在正对石头的主位上,作为唯一和少司命一样的现代人,现在所有人的眼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也有可能,这些暗号都是在指什么人……”
她说着指了指叶子,显然大家也都猜到了叶子的主人。比起己方,奈落这边的符号明显就超出很多,无论怎样这都不是什么好事。
“七。”戈薇说着,用笔尖戳了戳那个“ Ⅶ”字符号。
“这个符号代表七,但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可能是说奈落有了七条命,也有可能是他距离这里七百里,或者说七个月后才能找到他。不过七字下面的信息就好理解了,奈落显然已经有了新的分身,但是……
“Rabbit,Rain,Right,River,Red……Water……搞什么嘛,在这里背什么单词啊!!”戈薇说着用两只手抱住脑袋。
“也许和神乐差不多,是个掌握水与河流的妖怪。”
到这里众人也都没什么头绪,除了开头两行比较整齐外,下方还有一大片反复涂改又最终被勾掉的词,但戈薇看上去更加的摸不着头脑。
“这次肯定不是什么人。”她说道。
“这个符号是卖炸鸡的,炸鸡、汉堡还有可乐。另一个是个外国人的名字,金色头发蓝眼睛的外国人。”她看着一脸讶异的其他人。
“不是妖怪啦,是真的人类,可是历史课上学过,1853年才发生了黑船事件,这个时代不可能有那个样子的外国人啊。”
“但不管是谁……肯定不是奈落的分身。”弥勒说道。
“如果是新分身,她肯定不会另起一行。”
线索到这里再次卡住,道士在最后一行匆匆写了三个词,又全部打了对勾,显然是确定了词汇里代表额某些信息。
“Fire是火的意思,也有可能是红色的。”
“Eye是眼睛,没有其他意思了,不加s的话那就是一只眼睛……”
“Minos我知道,是牛头怪,”戈薇干巴巴地说道。“牛头人身的怪物。”
三个词里只有米诺斯被画了一圈,还打了一个代表疑惑的问号。七宝用两只手托着腮帮。
“一个牛头人身,只有一只眼睛还浑身着火的妖怪?”他说到。
“那不是悟心鬼是什么?他是不是没死又活过来了?”
戈薇深吸了一口气,十个指头用力地抓着头发。
搞什么嘛!!写的都是什么!!!!
“具体是什么,还得等钢牙那边的消息,但不管怎么说,”弥勒在所有人发飙前,抢先一步将纸片折起来放进口袋。
“她肯定知道些什么,这些总能派上用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