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子戏

璇玑宫的百墙黛瓦隐藏在墨林的尽头隐隐绰绰。

君妍绕到后院门外伸手正待轻叩，紫檀门倒乖巧地不推自开，澄练的池塘畔魇兽应声回头，高兴的跑过来。

君妍他还没醒吧？

魇兽想跑去叫润玉

君妍别去，嘘。我们小声点别吵他。

于是，君妍便在院中荡着秋千，魇兽趴在旁边。

君妍魇兽你看着怎么那么瘦小，你是不是一直这样？

魇兽垂下脑袋，为你说它瘦小不高兴。

君妍你别伤心，我没有嫌弃你。就是想你这样瘦小会不会被天界其他灵兽欺负了。

魇兽看向君妍，眼珠转了转，便倒到地上装死了。

君妍你这也太假了，眼珠还转一看就是假的。

于是魇兽就把眼睛闭上。

君妍不行不行，你要翻白眼，吐舌头，脖颈僵硬倒下去。

魇兽按照君妍说的做了一遍。

君妍还不行，你应该这样眼白一翻、脖颈一僵、舌头一伸、直挺挺翻身倒。

魇兽又做了一遍。

君妍还不行，我说你一个灵兽怎么连装死都不会，那么笨的。

魇兽不服气跳起来。

君妍干嘛？你看你主人那么聪明，你怎么不学到半分。

魇兽一鼓作气又做了一遍。

君妍不错不错，这样就好了。一会你就跑到润玉身边吓他，知道没？

魇兽点点头。

润玉妍儿。怎么来了也不叫我？

君妍猜你一定没醒，就没有打扰你。

说到润玉就到。润玉依旧是蓝衫，分明是湖蓝色的背影，却叫人想起水墨画中迷路的月亮，清辉寂寂，润泽萦萦。

君妍快去，让他看看成果。

魇兽跑到润玉旁边，润玉刚伸手摸魇兽的头，魇兽立时三刻眼白一翻、脖颈一僵、舌头一伸、直挺挺翻身倒在地上死了过去。

润玉生生惊了一下。

君妍润玉，你干嘛？

君妍疾走两步到润玉身边，伸手摸了摸小兽的鼻下，气息全无，再拽了拽它的腿，硬邦邦得全然不能动弹。

君妍死了，僵了。是你弄死它的吗？你为什么要弄死它呢？

润玉怔怔然，满面费解。

润玉不是我。

润玉稍稍回过神。

润玉妍儿，你莫急，我看看。

言毕，润玉伸手便携上一层银辉探向魇兽的脖颈处。

君妍立在他身后轻一捻指，小兽尖耳扑棱棱一动，前一刻已被黑白无常拘了去的魂魄刹那间回返，欢腾地一跃而起。

润玉没有防备，给它这一番诈尸动作生生惊得往后一仰。

君妍哈哈哈哈。

君妍低头拍了拍俯身蹭在手背的魇兽。

君妍不错不错，学得不错，很聪明的嘛。

魇兽仰头，闪闪亮的眼看着君妍，似乎很高兴她的嘉奖。

润玉原来是妍儿你啊

润玉旋即失声笑出，一声绽开的朗朗笑声泄露了瞬间明亮的心情，虽则他总是笑靥萦萦，常常未语先笑，温文尔雅，然则我总觉得那笑里缺了些什么，今日这笑倒是笑得圆满妥帖甚合我意。

君妍所谓读破万卷书，不如一技随身傍。我观这小兽羸弱，怕不是将来会被其它天兽飞禽欺负，遂将我锦氏独门保命之窍教授与它。上天入地奇技淫巧岂止百般，却抵不过一招‘诈死’管用，且容易学，使起来又便当，直挺挺一躺便可。

润玉那可是吓死我了，我怕妍儿就此误会我了。

君妍那你要不要也学学？

润玉柔柔望向君妍，唇角轻扬，笑得叫人如沐春风，几缕发丝挣脱了松松束发的发簪扫在额际，柔和似耀阳周边毛茸茸的光线，润玉伸手抚过君妍的脸颊。

润玉我不学，亦不会让你用。只要我在你身边一日，便会护你平安康乐一日。我会拼了命也护你周全。

君妍笑了笑，稍稍失神，任由润玉抚着脸，君妍看的双目，深深将自己凝视，好似饮了十来坛子桂花酿一般有些醉神。

“咳……”忽听门外一声轻咳，君妍回头见水神跨过门槛入了院来。

君妍阿爹。

润玉收回放在我面上的手，颊上泛起淡淡红晕，显得有些局促腼腆，失了些平日里的云淡风轻，低头拂了拂袖，恭敬行礼。

润玉水神仙上。

水神朝润玉和煦点了点头。

水神怎么不见你姐姐？

君妍噢，她。

润玉听闻叔父近日里迷上了折子戏，昨日姻缘府里摆镜观戏，锦觅与叔父素来投缘，怕不是被邀请去听戏了吧？

润玉温言娓娓道来，截过了君妍尚未来得及脱口而出的答言，走来却不着痕迹碰了碰君妍身后衣摆。

君妍是，那我现在去叫她？

君妍眼睛一眨，接翎子接得十分顺口。

水神不用了，她若欢喜，就让她去听便是。

水神抬头看见天边虹桥。

水神今晨天界无雨，却怎现了彩虹？

润玉妍儿贪玩，我怕她忘了归路，遂用水雾搭了虹桥。如此妍儿不论何时，不论何地，只要抬头便可望见归路，便可忆起这虹桥尽头还有一座貌不惊人的白墙黛瓦，院中还有一个默默守候的……

润玉嘴角一弯，看向魇兽。

润玉还有一只默默守候的魇兽。

魇兽蹦蹦跳跳跟在君妍身旁很是欢实。

君妍实在瞧不出这傻乎乎的模样有丁点“默默守候”的潜质。

水神夜神殿下，实不相瞒。我原本不欲将妍儿嫁与你，不过看你对妍儿一往情深，妍儿又喜欢你。我虽然厌恶天家，却也不能毁了自己的女儿的一段姻缘。

水神看向君妍。

水神阿爹现在惟愿你与心头之人有情人终成眷属，美满此生。天上人间情一诺，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近些日来我观夜神确然对你情真意笃，心中忧思方才稍放。夜神性格温顺，办事妥当，是一个值得托付之人。妍儿喜玩闹，夜神今后多多担待。

润玉水神仙上放心，润玉定一辈子爱护妍儿。

水神妍儿，你可知这折子戏为何好听？

君妍疑惑看向水神，水神将君妍耳鬓落发掖在耳后。

水神只因这折子戏没有开始与结尾，只取了全剧的高潮之处，方才没有了那许多含恨与不如意，只撷取了最璀璨的部分演绎。人生如戏，悲欢离合，我却盼你的人生如一出折子戏，只有璀璨欢愉，没有阴暗忧伤。

君妍我懂了。

润玉润玉一定不负仙上所托，好好照顾妍儿。

锦觅君妍。

君妍我在。

锦觅我就知道你会在这里。

锦觅从门外走进来，看见水神。

锦觅阿爹。

水神冒冒失失的。

君妍润玉这也不是哪里，没事的。

水神折子戏看完了？

锦觅啊？

君妍赶紧给锦觅使眼色。

锦觅嗯，看完了。不若下回爹爹和我一块去吧，月下仙人喜欢人多，瞧见爹爹肯定欢欣。

水神摆了摆手。

水神我性喜静，金鼓锣钵的喧嚣热闹却消受不来，你若欢喜，自行去听便是。

锦觅向君妍眨眨眼，君妍笑回应。

水神你也来了，既然这样夜神我们走了。

润玉好，水神仙上慢走。

水神夜神留步。

锦觅润玉仙再见

君妍玉玉再见。

润玉再见。

水神腾云带君妍和锦觅回到花界。

水神夜神性情温和处事稳妥，实乃良配，是一个可以与之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之人。

锦觅我也觉得润玉仙不错，君妍你好福气。

君妍那旭凤也不错。

水神火神能力虽强，然则性情至刚且倨傲，久居上位，不为他人所折腰，眼中更不容瑕疵，况且少一些宽厚仁德之心，其母又

锦觅嗯？

水神欲言又止。

水神罢了，你们以后少于他来往，觅儿往后还是莫要去栖梧宫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