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船乘着朦胧的天光抵达富隆港，一夜无眠，三人拖着一身疲惫在码头附近的小旅补了半天觉，等一觉醒来，带着惺忪睡意往塞纳走，腥臭的海风吹乱鬓角的碎发一撮一撮粘在一起，好似一身水汗的渔民，踏着余晖结束一天的忙碌。
赛贡这个地方说大不大，势力却很是复杂，火拼、械斗好似家常便饭，林伟杰几年不见他，对方混的好赖自然也不清楚，不远处的街头，流光溢彩的霓虹灯下机车鱼贯穿梭，烟波浩渺的街头都弥漫着浓浓的尾气。
人高马大的场头将三人带到馆事面前，管事扫了他们一眼，大概是觉得他们几个是生面孔，犹豫了一下，还是将人领进场地。
里面到处是金光闪烁，绿桌红码，这种规模，赛贡恐怕找不出第二家，管事走向一张牌桌旁的男人，他双手撑着桌沿，脖子上挂条银链，皮肤黝黑孔武，很显然是这里的老四九，俩人交头接耳说了几句话，那男人朝他们招了招手。
跟着男人走到走廊最里面的房间，男人推开门，迎面撞上一个刚马仔模样的瘦男人。
“大B哥呢…”
“在里面讲电话。”马仔瞥一眼覃耀三人，呲着一口黑牙笑说，“鸡哥，有生意呀！”
看场男不耐烦，“关你屌系？滚滚滚——”
被骂的马仔一脸委屈，扒在门框上，梗着脖子不讲话，里面的人刚好在这时撂下电话，抬眼时竟看到马仔身后的覃耀，惊愕之余，嘴角也跟着扬了扬。
覃耀迎上前方直视的目光，几米外相睇而视，仅凭一个眼神的交换，即可替代重逢时的寒暄。
四人在狭长的办公室中坐下来，老友相聚，办公桌前的男人甚是激动，聊着这几年的经历，追忆昔日在大马监狱里的情谊，但覃耀却无心思叙旧，大B也随之从他愁云惨淡的面色中猜出了端倪，试探地问，“耀哥，这次你从鹿港过来，不只叙旧而已吧？”
覃耀直奔主题，“越南帮的人你了解多少？”
“内伙人一直由荣锦堂的坚叔话事，都是二十年前溪山退下来去的老兵，一把年纪还不肯交权出来，不过最近我收到风，坚叔好像有意将位置让给侄子荣威。”
“荣威…”覃耀若有所思看向林伟杰。
林伟杰说， “耀哥，这个荣威就是同叶勇胜搞黑火生意的越南仔。”
大B脑袋活络，已猜出他这次来的目的，“耀哥是想对付他？”
“有办法呢？”
大B目露难色，“近年来荣锦堂不断有新力量加入，一个比一个狠辣，老帮派被他们分割抢夺的七七八八，想对付他们，绝非易事——”
覃耀吸一口烟，道，“规矩我懂，你帮我们搞一批黑火，其余的我们自己搞掂，不会让你难做。”
大B说，“耀哥，你这是哪的话！当初没有你，我早就死透，你开口，我一定照办！”
“多谢，那我们回去等你消息。”
他们的落脚点在赛贡一处偏僻的荒滩，这里以前是运输港附近用来存放集装箱的仓库，后来建了水口码头，这里便逐渐废弃掉了。
回去三人补了个觉。
直到入夜，大B独自一人驱车赴会，月光彻底冲破黑厚的云层，窗外的夜又黯下来，窗帘缝隙中，浓雾从中间层层弥漫漾开，又自两边缓缓聚拢，熏染出一片诡谲阴暗的夜。
四人在夜晚开圆桌会议。
关振凯托着满脸胡渣懒洋洋道，“耀哥，绕这么一大圈就为对付一个越难仔，有必要么？我一个人就能搞掂叶勇胜——”
林伟杰淬了一口，骂， “会劈友很了不起？谁不知道你是耀哥的人，你动他，就是福合与义兴结仇，你把人家老大砍死，后面还想同人家和和气气谈判？”
关振凯不服气，转头看一眼覃耀，“就算我们的计划成功了，荣锦堂的人会为一个越难仔劳师动众同叶勇胜撕破脸么，万一荣锦堂不肯动手，我们岂不是扑个空？”
“放心，荣威出事，坚叔一定会出手！”大B了解坚叔的做派，即便搭上整个荣锦堂，他也不会放过叶勇胜。
“这事办漂亮，义兴就是我们的。”
大B说，“耀哥，明晚八点六口码头，荣威同鹿港来的货船接驳。”
“那就明晚动手。”
覃耀的局布置的相当精密。
先挑拨越南仔与叶勇胜的关系，再放风给O记，借越南荣锦堂的手对付叶勇胜，等他们狗咬狗，再将火眼出卖老大的消息散给叶勇胜的头号马仔大佬蟹。
“火眼揾到没？”
“还没。”林伟杰说，“志忠在他家蹲了一个礼拜，他一直没回来…..”
“那就继续派人同他接触，动静要搞大一点！”覃耀吐出一口烟，意味深长的勾起唇角。
林伟杰拍胸脯，“放心好啦！日日敲锣打鼓送大礼给他，一定搞到街头巷尾人尽皆知！”
天光朦胧，狂风骤起。
窗外的木棉树牟足力气也抵挡不住呼啸肆虐的风，只能任其在半空中摇摇曳曳群魔乱舞。
覃耀站在窗前静静吸着烟。
宿醉后的头晕目眩，让人浑浑噩噩提不起精神，蓦的，窗外冷光劈下，利刃割开布帛，雷声轰鸣，他拉开紧闭的窗户，猛灌而来的风夹杂着湿漉漉的空气扑在脸上，让他瞬间清醒。
有人敲门，是林伟杰。
“醒了么，耀哥？”
“进来。”
“这风要不停，快船没办法出海。”
覃耀背对着他倚窗而站，半晌后，开口道，“ 走不了就想其他办法，计划不可以变！”
“可是，今晚如果走不了，坚叔一定将赛贡翻个底朝天，到时我们再想脱身恐怕…..”
“今晚不走，大B有可能被我们拖累。”
他从床底拎出大B昨晚交给他的黑布袋，从里面拿出一支AK丢给林伟杰，“这家伙威力可不是闹着玩，压稳了用——”
林伟杰笑着接过抢，架在脖子上比划了几下，随后便开始调试起来，“这枪都搞的来......大B还是有点本事的。”
狂风夹杂着沉重的雨点，从四面八方砸下来，到处是噼里啪啦的炸裂声，混合着海浪的咆哮声，撕心裂肺又惊心动魄。
天色擦黑，雨势渐小。
三人全做足准备之后踩着泥泞深一脚浅一脚走到一辆绿皮卡车前，将装备往后排座椅上一撂，动作利索的翻上车扬长而去。
越南的港口大多偏僻，到处是是杂草丛生的荒地，越过一片片荒凉，三人终于在夜幕降临前摸来荣港码头一带。
将车停在一处隐蔽的树林，三人借着遮掩潜入暗处，灰色的海面上投来一丝光，透过茂密水草丛，忽闪忽闪的。
六口码头是浅水港，不走货船，来来往往除了附近的渔船，偶有几艘用来走私的快船在码头附近停靠。
林伟杰和关震凯百无聊赖的仰躺在草甸上望着夜空谈靓女人，眼波流转的夜，本该属于他们这样的人。直到那艘船由远渐近，最终停泊在岸边，等船锚勾住码头的甲板，依稀有人声传来，说的是一口鹿港话，覃耀迅速进入戒备状态，警惕的目光死死盯住岸边的快船。
斜后方，改装皮卡带着嘈杂的轰鸣声呼啸而来，随后在靠近码头的空旷地停下来，几声交谈之后，又见船上跳下来几条黑影，和车上下来的人交头接耳抱在一团。
为首的一瘦一胖，两人谈了一会，便各自朝身后招招手，随后改装车上陆陆续续跳下来几名马仔模样的男人，在后面捣鼓了一会，开始一箱接一箱的将车上的货物搬到俩人中间。
等船上下来的男人开箱验完货，他身后的打手便提来一只黑色皮箱，开盖的同时，已递来高瘦男人面前，两人相视一笑，带着交易完的东西各自离开。
不足百米距离，交易过程尽收眼底，覃耀静待荣威手下将黑火运到船上，等快船扬长而去，越南人也在这时准备上车离开。
机不可失，覃耀借住草垛的掩护，率先摸到越南人背后，在众人各就各位以前扣动扳机，忽如其来的扫射，迫使对方做鸟兽状四散，慌不择路间拔枪朝覃耀端着枪疯狂射击，只见他一个飞身滚向卡车底部从众人视野消失的同时，林伟杰与老K配合默契，一番轮更交替的驳火下来，对方已然伤势过半。
枪林弹雨中，只听高瘦男子大叫，“快撤！快回车上！”
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你再敢动一下，我就打爆你的头——”
覃耀斜倚皮卡车箱，枪口对着高瘦男人，他的站姿很随意，一少搭在枪柄上，一手扣着扳机，嘴角勾成一弯弧，似笑非笑，匪气冲天。
马杆男子吓得面色苍白，高高举起双手，愣在原地不知进退。
林，关二人解决掉几个马仔，周遭早已七七八八血流一地，关振凯将车门打开，驾车的司机已然被方才的血腥场面吓昏在驾驶室里。
打开箱子，满满堂堂摞的全是千元一张大金牛，关振凯唇角一勾，不忘留一句栽赃叶勇胜的话，跟着一枪打在高瘦男人的肩膀上，子弹以光速射穿男人的身体，男人应声倒地的同时，三人扬长而去。
座上大B事先安排好的快船奔赴岘港，大B信不过其他人，接应他们的是大B堂弟韦霖，覃耀慷慨的从皮箱里拿出一摞大金牛抛给韦霖，他清楚这钱大B会要，那便换另一种方式来聊表心意。
三人将枪支全部拆解之后丢入大海，飞艇在海面上疾驰而过，覃耀倚在船舱的靠背上，盯着月光下那道流动的波光，自言自语，“希望他能够活着回去见坚叔——”
关振凯拍拍胸脯，“放心！我说可以就可以。”
这一刻，覃耀笑的肆无忌惮，头顶的乌云渐渐消融，月亮划开残存的一层薄雾将昏黄的光照在他的侧脸，依稀是鬼魅的左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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