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实·泷珠奶茶

　　“你好，新来的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这是故事的开始，她见我背着书包坐到不起眼的角落，默默走到我的身边笑着对我说。

　　笑死了，她那时的话还清晰地停留在我耳畔，仿佛一切回首，就在不遥远的昨天。

　　她笑起来时，眼角有小细纹，嘴角会出现一个浅浅的小窝，她不白，手指上有一层薄薄的茧子，那是她的勋章，成为老师这么多年来，表彰她足够优秀的勋章。

　　那天，我藏在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偷偷看了她很久，很久。

　　她讲到函数时，看了看黑板上的题，又看看我，我就那样看着她微微湿润的嘴唇轻轻闭合又开启。

　　以最陌生的声音唤出我的姓名。

　　我竟真的有一瞬没反应过来，见她盯着我，才发觉她在喊我回答问题。

　　我半懵半愣地改掉自己以往的坏习惯，站起身，率先答出了她想要的答案。

　　“嗯，不错，新同学讲解一下？”她又对我笑。

　　我平常与人接触并不多，也不太喜欢说话，被她一点名字，连话都说的磕磕绊绊。

　　只是那一瞬间，她看我的眼神，似乎有了点变化。

　　那次以后，我仍然是不爱说话，不喜欢与人过度接触的人，只是默默开始留意她。

　　一年暑假，我去上预习班。我这才知道当我踏进校区的那一刻，我才知道，我亲爱的物理老师把我夸上了天。

　　什么“物理小天才”“什么校区物理第一崽”的名号，通通都给我往头上套。这下可好，我被校区的老师围了个水泄不通，争着抢着要我去给他们班里的学生讲授一下学习技巧，我尴尬地笑着,心下一片慌张，抬眼就对上人群外笑着看我的她。

　　她的目光越过人海拥抱我，一种奇怪的感觉由心而生。

　　她突然收住笑容，清咳一声:“咳，上课了。”

　　大家这才意识到她的存在，纷纷散去。

　　不得不说，校长就是有威严。

　　只不过她的严肃并没有存在太久，等到别人都回到工作岗位上时，她才笑嘻嘻地走过来，挽住我的手臂:“哟，物理小天才火了呀。可别骄傲，继续努力。”

　　我接下来说了一句连自己都会讶异的话:“那你什么时候夸夸我嘞？”

　　也许是那个时候我的语气很像撒娇，让她愣了一下，随即又笑着刮刮我的鼻子:“哟，小家伙，夺寸进尺。”

　　那是我第一次，发自内心对她笑。

　　暑假的预习课，为了她能够夸夸我，所以我上得很认真，以至于别人跟不上我和她的进度，于是那个人选择了换班，本来第二期人就少，他一换班，便只剩了我和她独处。

　　于是，她给我点了奶茶。

　　“你要喝什么。”她皱着眉头看着手机点餐页面，问我。

　　“和你一样就行，半糖去冰。”我咬着笔盖，盯着课本上的题。

　　“行。”

　　许是她觉得进度实在太快，便选了与我聊天:“为什么你不喝全糖？”

　　我抬头瞄她一眼:“你为什么不喝半糖？”

　　她故意叹了口气:“不是全糖我喝不下去。”

　　这话我当时也是不知道怎么接，所以将目光转回课本:“全糖太甜，我不喜欢。”

　　这个回答的确是我当时的风格，不近人情，不说废话，只是到了现在开始后悔为什么当时不和她多说几句。

　　至于她为什么不喝半糖，我现在想想总算有了答案:

　　她的生活很苦，她需要点甜。

　　那是她第一次和我一起喝的奶茶。

　　名字叫泷珠。

　　再后来，是颁奖典礼，那一年，我因为受伤缺考，并没有上台。

　　我坐在观众席，她坐在员工席。

　　我坐在这边，她坐在那边。

　　那个位置，我正好能看见她，而她看不见我。

　　我一直看着她的背影，看着她与身边的人说说笑笑，我竟也不自觉轻笑出声，不过幸好，笑声被掌声淹没，我对她的喜欢也悄悄隐匿于人海之中

　　颁奖典礼到一半时，突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我好奇地回头，那个实习老师指了指她的方向，示意我她想让我过去。

　　我扭头看她，正对上她的视线。

　　“怎么了？”我站到她身侧。

　　她往里面挪了挪，将她的椅子空出一半，伸手拍了拍椅垫，示意我坐下。

　　我依了她的话，只是坐着时，她的温度隔着布料传过来，着实令人脸红心跳。

　　她搂过我的腰，凑到我的耳边:“小家伙，什么时候让我也上台给你颁个奖？”

　　我脸上发热，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她。

　　后来，她转回头去听教师代表发言，我这才凑过她耳际。

　　“明年，明年一定行。”

　　“我要超过你。”

　　那些话，我说得很坚定，她并没有回答我。

　　但我清楚，她一定听进心里去了。

　　因为她的眼睛里的笑意藏不住，溢出了嘴角。

　　后来她怀孕期间，她忍不住嘴，想喝奶茶，只是那个时候，班里不止我们两个人了。

　　我终于开始贪恋与她一起的一点时光。说起来，我真的是个很贪心的人，妄想着自己能和她有再多一点的时间。

　　她把手机给他们轮了一圈，等到他们都点完了。她才问我:“你喝啥？”

　　我于是笑着对她说:“泷珠奶茶，半糖，去冰。”

　　……

　　后来的一段时间，我再没见过她。

　　这期间，我也自己到那家奶茶店点过两杯泷珠奶茶，一杯全糖，一杯半糖。

　　我喝了一口全糖的，和我意料中的一样，我不爱喝这个，真的很甜，很甜。

　　我也喝了一口半糖的，只是，总感觉像是缺了些什么，再也没有以前和她一起时那样好喝了。

　　我最后将那一杯半糖的奶茶丢掉了。一口一口喝着那杯全糖的奶茶。喝一口，对她的思念就愈加深刻。倏地，眼泪就从眼眶里掉了下来。

　　这被她看见，该笑话我了吧。

　　不过说来也好笑，她怀孕走的那时候，我喝奶茶，必喝那家的泷珠，全糖。知道最后，那家的前台都认得我了。

　　后来再见她，她请我喝的最后一杯奶茶叫奥利奥抹茶，她还是全糖，我还是半糖。

　　味很甜，后调发涩，甜味在嘴里，涩味留在了心里。

　　她也是。

　　她踏着星河而来，我将星河收进眼底，却困不住她。于是，她又乘舟奔赴了远方。

　　我从此开始希望，她的未来是一杯全糖的泷珠奶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