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夜离传了白商陆在交泰殿议事。
因为是私传,夜离令白商陆无需拘礼,二人即坐下商谈。
“不知白相对榷盐之法如何看?”夜离先不动声色的开了口,试探面前这位老臣的看法。
白商陆俨然一副道貌凛然、仪形垒落的回道:“回皇上,臣以为我朝富商大贾周流天下虽使交易之物莫不通,却也带来弊端。”
夜离正了正身形,以示倾耳以听的姿态道:“白相但说无妨。”
白商陆见状便直言不讳的道:“富商大贾贿赂地方官府,开始公开或半公开的“盗煮”私营,盐铁之权或也多为地方土豪、强人所掌握。他们“积贮倍息”、“以利相倾”,“乘上所急,所卖必倍”,如此财产累积万金,地方势力增长,恶性膨胀,掌握了权财命脉,渐生成一股可与朝廷博弈的力量,与之相抗衡,对于百姓生活和撼动我大周根基实在不利,所以臣极赞赏皇上推行榷盐法之提议。”
夜离听得白商陆一番言论便深知他是赞同行榷盐之法的一派,心中一松,继续道:“白相所言精到,朕一旦放弃盐铁专营和钱币鼓铸权,利权落在地方割据势力和豪强手中,他们凭借经济上的实力,轻则称孤道寡,与朝廷分庭抗礼,不听调遣,重则觊觎神器,发动叛乱,威胁国本。”
说着说着夜离便起了身,踱步至窗前,扶住窗柩的手逐渐收紧,眉头微皱。
白商陆明白他的难处,自周朝建朝以来盐铁私营一事一直都是在位者的心头大患,如今想一朝铲除积弊谈何容易,况且夜离又如此年轻,想到此处白商陆便不由叹气。
看白商陆也停滞的语气,夜离看向他坚定地道:“榷盐法,就是想让食盐国家专卖制度,由以前的官运、官销制改为就场专卖制。也就是说,盐民生产食盐,朝廷低价买来,再高价卖给商贾,由商贾运输到朝廷指定经销店贩售。这样,朝廷不但控制了食盐的货源,也掌握了食盐的交易环节。”
夜离渐言渐走至白商陆身边,:“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道理朕明白,也知道朕要面对的是什么,但是朕一定要做。不知白相可愿倾力帮朕?”
夜离说着便向白商陆行了个礼。白商陆见状顿时感动不已,忙扶起夜离道:“君子之爱其身,如此其至也。夫如此而不用,然知天下果不足与有为,臣可以无憾矣。”
两人商议良久,待白商陆要走时,夜离唤住他,似不经意的提起一句:“上次白相寿辰,朕偶然间于白相府上看到一幅雁丘图极好,因走的匆忙未曾细赏,不知何人所作?”
白商陆一时没有头绪,便琢磨着那画八九不离十应是元洛带来的,便回道:“臣想应当是臣下门生闲作,竟得皇上赏识,不若如此臣令他将那画带进宫来给皇上赏玩便是。”
此话正合夜离之意,便对白商陆微笑着道:“甚好。”
下午元夕便依旨进宫,元夕一身墨色缎子的衣袍,少年打扮便携画入宫。
进了内庭之后那小奴便让她先站在一旁候着,一会自有人来领她进去。
等了许久,人便有些焦虑,元夕四处望着便望到了迎面而来的一个熟悉身影。
“你,你怎么会在此处?”元夕惊愕的朝那人问道,实在未曾想会在此处遇见他。
“公主别来无恙。”他行了礼便正襟面向着元夕,就是在云国元夕跑去夜离处那个一直侍奉在侧的小奴。
见元夕不解,他便开口仔细解释着:“属下从前一直奉命留在云宫暗中保护公主,如今公主既不在云宫了,属下便自然也回来了。”
“原来这样,如今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属下谢逸。”
元夕点头,然后谢逸便引她入了璟瑄殿,说夜离在前殿与人议事,待结束后会来见她。
元夕呆了一会儿,便觉无聊,在屋子里四下闲逛,最后又回到夜离的书案前,摆弄起那金蟾啮锁的香炉来。
然后又看向一旁的铜盘中有放好的龙脑香,便细细的倒了一些进去。
片刻便有细微的轻烟透过镂口徐徐溢出、袅袅上升,伴着窗外的微风吹散进来,屋子里顿有淡淡的清香萦绕。
元夕起先只是用一只手拄着头,另一只手撩拨着香炉中生出的烟雾,一会儿见还未有人便等的乏了,干脆趴在案上歪着头等,就这么睡着了。
夜离很晚才回来,一眼便看到了伏在他书案上睡得正香的元夕,也不忍叫她,轻声的慢步走近。
待走到她身侧才看清了,她点着他平时用的香,伏在他平时写字的书案上就那样睡着了,情致两饶,不觉心神一荡,整天的烦躁这一刻尽消了。
他温柔的伸出手,将挡在她额前的碎发轻轻别到一旁,又看了她便转了身,怕她一会儿醒来觉得饿想着吩咐人做些膳羮来。
刚走了几步,便停住了。
身后有人牵住了他的手,拉着他。
夜离没有放手,而是慢慢的转过身,然后便眉头舒展开了。
元夕脸上仍旧挂着睡意,腮晕潮红,眼神里似乎还氤氲着水汽却直直地望着他,但给了他一个那样动人的笑。
夜离一时竟不敢动作。
却是元夕先向他走近了,伏在他胸前的位置,仍牵着他的手,另一只手环住他的腰。
这一次夜离没有放开她,她在他怀里那一刻让他觉得无比安心。
夜离抱着眼前的人儿,将下巴抵在元夕的发上,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就这样的姿势两个人安静了很久。
忽而,夜离微微仰起下颚,目光似乎凝在某一处,眉头先是微皱却又舒展开,然后终是微叹着将嘴角上扬吐了两个字:“好难。”
元夕感受到他抚在她背上的手指在微微摩挲,又听到他这样哽咽才道出的两个字。
才一瞬间觉得原来两个人从相识,相知,相许,于万千人海中擦肩却又重逢,此刻能紧紧相拥在一起早已不知不觉淌过了这样的多的时间。
倘若或早或晚,或轻或浅面前的这个人也许就再也不见,原来就是那一点点的缘分将两个人牵引在一起。
原来,真的好难。
想到这儿,元夕突然觉得幸福,觉得幸运。
不觉间就红了双眼,不过她还是尽量克制,偎在夜离胸前也微微的笑着道了一句:“好难。”
好在,没有倘若。
作者有话说知道吗?遇到那个人是很难的,爱情发生的概率并不太高。如果你遇到了,一定不要错过,祝你们在对方身上得到的快乐与你自己的一样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