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日报社搬迁。
与之伴随着的是,落袖迎来了新的主人。
高低起伏波澜壮阔的女子身影从这座城市的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有人还在咀嚼着老牌泡泡糖,甜蜜的气泡在虚空破开,香甜气息四散奔逃。
有人百无聊赖地随手安插着监听与微型摄像头,嘴角露出狡猾的笑容。
这是一群无需旁人评判也无需旁人质疑的无冕之王。
黑暗的街角。
圆润如银盘的皎白明月在深蓝色的夜空里高高悬挂,朦胧间流淌着的月光铺至张之景脚下。
张之景低头看着自己脚上干干净净的小白鞋前面,是一个奇怪的影子,顺着影子朝前面看去,是一个健硕的少年。
她背对着她,手随意地插在口袋里。他的脑袋上,呈放射状绷直的毛发炸开,它们在奶白的月光里倔强地泛着浅黄色的光芒,朋克长裤被他穿得松松垮垮,口袋上挂着刺眼的银色链条晃得她不由眯起了眼睛。
“大半夜还这么悠闲?等着本议员的青睐么——”她转身对着无奈笑着的女子孔雀开屏,粗糙的手掌里金红的火花噼里啪啦响个不停,“青卓担心人的方式一如既往地特别啊。”张之景习惯性在心里无可奈何地感叹着,朝她露出了十分具有感染力的微笑,预料之中地看着她脸上的表情缓和下来。
“走吧。”她朝康青卓挥挥手然后转身,“快走吧,卓然等着呢!”
随意装了几个摄像头的李善聆迈开了回家的步伐,听到陈见曦在身后“切”了一声,笑着放下心来。
“笃。笃。”手指的关节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墙面,阴影里只有沉默地敲击声。
陈见曦停下了脚步。
云聚拢而来,巷道的阴影里是红白发色的少年。黑亮的皮衣洁白的衬衫衬得她的锁骨以上脖颈脸颊光洁白皙,她指尖的银戒和手腕上的银环在黑暗里闪着光,她的眼睛里是湖泊海洋,深不见底,波澜不惊。
“康!康!康......”
倒是她身旁的李善聆从未见过这样自由随性的康卓然,方才不曾打过照面,眼见这位人神将半身结成的冰晶把皮衣连同衬衫一起冻住,手心小小的火焰张扬肆意,看得李善聆没来由的心动,红着脸结结巴巴连她的名字都叫不出。
“这是在cos森林冰火人?”陈见曦捂着肚子大笑,越看越觉得神似,甚至于笑得肚子疼直不起腰来。
“早点回家。”微风吹动了康卓然的红色刘海,连着她掌心的火焰一起轻轻地摇动。李善聆一个好字还没说出口,康卓然一掌绕过她形状完美如一把直角尺般的双肩用力拍在墙上,熄灭了手心的火,却也将她环绕在墙与她的臂弯里,说起来,这是壁咚的姿势。
她呼吸间产生的温热气息穿过你的耳下,惹得你耳朵一阵痒意。“嗯……我、我这就回家!”李善聆低着头羞怯地躲避与他对视。
“许恋姬这个憨憨什么时候才出来啊!!!”楼顶明晃晃的大喇叭播放出巨大的声波瞬间覆盖了整个街道,这样可怕的噪音,这片区域的人怕是没法睡觉了!
陈见曦生气地抬头,却愣住了。
目光相交的瞬间杨银星生平头一次朝她展示出了自己的标准八颗牙微笑,毫无敌意纯粹的孩子般的笑容瞬间击碎了她的所有责备。
李善聆同康卓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去了,她怔怔地看着安然无恙的主席女士从三层楼上跳下来,和她的距离越来越近了。
她热情地张开双臂,手上不明用途的银制指虎发出清脆的声响像叮咚的清泉。“许恋姬还不回来,我都想死林知女了!”充满金属质感的外套随着满满江湖义气的女子洪亮的声音震动,全身上下的热情像一座无形的牢笼禁锢得陈见曦动弹不得。
她热情地拥抱她的家人。
却被一只纤细的手拉开了,陈见曦顺着光滑的手腕向她的主人看去。
是身后便是一轮明月映身此刻却红着脸什么都说不出来的特蕾莎,她穿着纹路繁复华丽金红的中式绸缎旗袍,修长的双腿紧紧并在一起,害羞着勉强地握住陈见曦骨节分明的双手。
“被科普了特调团,真是太帅了,陈,你,你们齐国女人。”她满眼都是崇拜,不停地重复着她所认识所了解到的特调团全部事迹。
陈见曦被她一身旗袍惊艳到了,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她,只是任由她的手抓住自己的肩膀。修长的手指有些颤抖,她隐约间感受到了陈见曦的肌肤触感,隔着一件薄薄的T裇衫。
陈见曦也感受到了她指尖的颤抖,苦笑之时她的力道不知不觉越来越小。
深夜的女权日报社大厦悄悄地亮起了灯,特工们飞檐走壁朝着远处唯一的方向不断地汇聚。
她们是新生的凤凰,蛰伏于这片土地已经太久,太久。
等待展翅翱翔也已经太久,太久。久到甚至以为自己已经错过了重新来过的时机。
然而落袖的女工们正在建造的落袖女性政法大学与女律师们自发组建的女性主义律师协会正明确地证明这一点——落袖发生的一切都还不算太晚。
落袖城开始重新运转。
针对男性赌博者建立了服务器位于境外的赌博网站,只从男性赌博者身上吸血的在逃女案犯,被感同身受认为不够成犯罪的女法官判处了无罪释放。
长期以来,女刑犯刑期过长,大约是男性罪犯的一点五倍这一事实也在杨银星的牵头下得到了足够的重视,将于下个月起废除原法重新制定。
已服刑过刑期之半的女犯被女警带出了不见天日的囚牢,她们互相拥抱,互相抚慰,感叹这个城市终于得以让女性再度鲜活。
“还想骂我不小心?”康卓然迎风而立,站在女性日报社的天台上悠然自得地晒着太阳。
康青卓的脸颊上浮起了一层薄薄的奶金色,下午四点的日光舒适感满分,她抬起头望着像是涂了一层琉璃的清澈天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姐你没事就好。”她认输了,向这个心灵忽然十八忽然八十,脾气性格永远古灵精怪永远难以捉摸的姐姐,完全认输。
“有些事,不试试怎么知道结果。”康卓然沉稳了许多,耐着性子咀嚼泡泡糖,兜里还有一把。
“提醒你,和或愚善或贪婪的傻逼主妇划清界限。”下楼之前康卓然朝妹妹吹了个口哨,丢了一块泡泡糖。
康青卓笑着伸手,精准地抓住了它。
“男权的打手,长了个器官也算不得女人的。”张之景打着哈欠走上了天台,怀里抱着一摞落袖市财政部的季度报告和本月计划,“到处找不到你,只能来这儿了。”她笑着朝康卓然挥挥手,后者回以一个暧昧的眨眼,便又被康青卓假装生气地盯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