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昼夜-花束
“花会开,我见过。很美的颜色。”
在风域这里最常见的花只能是玫瑰了。从离北笛安这个小村镇很远的地方搭乘很长的火车过来的,很别致的、代表爱的花朵。
有很多辆卡车从国道过来,输送着新鲜的花朵去往各家各户,因为这里的居民都爱花,只有玫瑰花能满足他们的需求,虽然玫瑰花太过娇嫩,不出两三天就会尽数凋零。
那如新生婴儿般饱满又可爱的花瓣,好像酣睡着的样子把全身蜷缩起来。露出一点点完美无瑕的边角在体侧,就能看出颜色的样子,刹那间就觉得,天下万物都不及它美丽。
“蓝玖月!有你的鲜花速递!”快递小哥不辞辛劳,把一个挺宽的包裹递到蓝玖月手中。“谢啦。欸快递小哥我这里刚刚多买了一瓶水,带上走吧?我记得北笛安这里可不是水源丰饶之地哦。”
快递小哥很爽快接过那瓶水,谢了又谢。含苞待放的紫色玫瑰海洋之歌,和全盛的黄色玫瑰金辉在纸箱里散发着生命的活力,隔着纸箱都能闻到浅淡的香气,玫瑰特有的那种。
回到家中,蓝玖月不停为玫瑰摘叶修根,泡在很深的桶里醒。上次订购花是多久以前的事她已经记不清了,但是一看到花朵盛开,她自己也很开心。从下午直到深夜,蓝玖月一直守在玫瑰花旁,观察它们那微妙的悸动。
第二昼夜-逃亡
“姐姐!欢迎回……?”见姐姐蓝婉辞进了家门,蓝玖月还来不及问候就被姐姐粗暴地抓住了手臂。“来不及了玖月,先跟我走。情况路上再解释。”蓝玖月注意到蓝婉辞的神态非往常能比的警惕,暗暗可惜姐姐还没看到花之外是担心北笛安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剧烈的爆炸声响起,蓝玖月被惊得整个人一颤。夜空中的半边天都被火焰映红,那是她前所未有的恐惧撕裂脑壳的感觉,更是居民们拼死拼活挣来的前途的破灭的象征。
“是焰域。”蓝婉辞显得很镇静,光芒焕发的刀刃已在她手中浮现,被能量映衬的双眼,只有愤怒与坚定。爆炸声让她不得不对只在旁边的妹妹大吼:“蓝玖月!听我说!是焰域的人入侵了北笛安!现在我们要一起逃出去!逃出这个镇子!!爸爸妈妈在镇子外面一个安全的地点等着我们!”
“是焰域吗……姐姐?我们……会不会死?”蓝玖月的刀刃也在手中浮现,但不同于蓝婉辞的是,她的眼睛里充满迷茫与不解,似乎在想我又不认识焰域的人他们凭什么来我们村子。然而与生俱来的强烈预感让她知道这是一次凶多吉少的逃亡,她不由得联想到了……
死。
来不及多说了,蓝婉辞紧攥着蓝玖月的手,冲在布满火焰的街道。燃烧木制品生成的一氧化碳与二氧化碳让蓝玖月的喉管如同被堵塞了一般,眼睛也被烟熏得睁不开,全凭姐姐带路。
蓝婉辞身上没有防毒面具,只不过凭借着耗费能量进行的五官感度的提升来在四处被燃烧的东西中找到路径逃生。要想找到没有火的路逃出去已经不可能了,火系者的法力已经包围了这里。不出意外的话命运只留给她们短短几分钟时间逃到村子外,因为几分钟之后就会有不属于这个村子的火系者入侵,村头那些大人们的法力还没有火系者的法力的二分之一强,完全打不过的。
蓝婉辞带着蓝玖月在火海里穿行,躲过充斥着火系灵力的,每一簇都比正常火焰更具有原始本能力量的灵焰。只要一点点的灵焰,就能与数十克腐蚀性极强的化学剂匹敌。那是焰心为鲜红色的火焰,就像受伤时候流出的血液。
“吱呀……嘭!”一棵正燃烧的树倒下,蓝婉辞动作快了一步在树干落下之前往后退。火焰的灼烈与一氧化碳刺鼻的气息有如猛兽在脑海里横冲直撞,蓝婉辞脚下一绊,重重摔倒在地。在那之前,她还紧紧握住蓝玖月的手。
第三昼夜-鲛珠
此时箭阵却已经开启,数百把弓弩粗略地瞄准村子里之后很快就发射,箭矢下坠的阵势就像末日的暴雨。箭头尖端刺破皮肤的刹那,就是北笛安这个村子灭亡的时候。
“玖月……对不起。我们可能出不去了。”
蓝玖月突然感到不安。是在酣睡之下突如其来能够让她惊醒的不安。她挣扎着睁开眼睛,寻找着那令她如此不安的东西。是还未来得及开放的玫瑰花濒临凋零之时的颤抖吗?抑或是天边的火烧云正在燃烧,霍然又化为战争中的火海?不是,都不是。
家里的玫瑰花在水盆里泡得够久了吧?什么时候把它们取出来呢。那令人怜爱的花朵,千万别被火焰烧坏了。
蓝玖月突然听见附近有人的脚步声,还……不止一个人。是军队整齐划一的行进步伐声,他们踏着军靴把我们的土地踩在脚下,手持军械枪支,杀光每一个在这里还留有呼吸的人。
“姐姐?”她刚刚说了什么?但目前没机会问清楚了,焰域的人已经来了。
“要拼死抵抗么?”蓝玖月的耳朵被很熟悉的呢喃穿透,这声音虽然很熟,但还不在她认识的人的声音范围内。
“可是我那么弱,我又能做什么呢。无非就是在进行无比可笑的挣扎过后被焰域的人一剑捅死或者一枪爆头吧,又有什么意义呢。”蓝玖月的手随着地面的颤动渐渐攥紧,她厌恶自己的懦弱,但又无能为力。
“哈哈。有的时候……弱,也是一种好东西啊。至少,可以卖卖惨,博个关注。很可爱的。”那声音从耳朵传达到脑海之后就开始有了形态,那是一个……外形用白色丝线勾勒的人,但还能看出来她的眼睛,和她不灭的美丽。她轻轻俯下身,亲吻蓝玖月的额头。“我没记错的话,你买的花还在水盆里泡着,在家里等你吧。记得要回去看看哦,这事情结束以后。”
“我来帮你。乖,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她用白色丝线缠绕着的手,在虚无中抚上蓝玖月的手背。她兀然在火场中睁开眼,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内心突然有了坚如磐石的信念与力量。
能量从她的内心传到脚底,一直蔓延到地面画出长长的并且有规律的圆弧,法阵散发着荧光就这样生成。蓝玖月面前突然升起一把冷兵器,那是白紫色的太刀。刀柄上还系着白得几乎透明的缎带,在法阵光芒的映衬下,这太刀多了一抹与其不同的色彩。
“这东西…啊不…这太刀叫作鲛珠,是我用的武器,还有白绫。你先拿着用,过会要还给我喔。”见蓝玖月还有些犹豫,那人又说:“哎呀放心啦,你姐姐死不了暂时昏过去而已……接下来就交给我啦!!”
蓝玖月的虹膜突然变成纯度很高的藏蓝,就似书写命运的蓝色圆珠笔划过的痕迹。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气逐渐变得强大,随着她的双手握住那把叫鲛珠的刀刃,扭转局面的战斗也即将开始。
第四昼夜-破局
“杀了她!”不知名的小卒从草丛里蹦出来,刀枪剑戟以圆形保围住了她。然就在这空气都凝结气氛令人窒息的刹那,蓝玖月吼道:
“该让你们去死的人是我!!”她就似换了一个人——换成了一个冷面杀坯一样,旋转着手上的刀将刃刺入那些人的身体,切入点无一例外都是左胸第四根肋骨,人能够在三秒之内死亡。
天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面对比自己的身形大不只两倍的成年火系者,只能说她直接开挂。身形利落,出手狠毒,毫不拖泥带水。甚至见到了她翻到人身后接着把身体挂在人的肩膀上,两只手攥住刀往他的左胸捅,然而自己却避开了裸露在人体外的尖刃,鲜血溅了满身。下一刻杀坯蓝玖月又阴阳怪气地自言自语说:啧,怎么没趁着年轻多霍霍下自己的身体呢,年轻人。
“三!二!一!”剩余的,依然还能站着的人都逃不过蓝玖月最后的倒数。只见打斗之前的法阵重新升起,这次除了灯效与音效外还多了能量加倍效。刹那如巨型闪光灯的雷电闪过,在她的领域范围内的人员全部被雷劈成焦炭。除了她自己,在雷电劈下的前一刻使用大幅风能来保护自身和蓝婉辞。
“好啦,已经~没事啦。你的身体还给你。”
在被雷电肆虐过的废墟里,蓝玖月,再一次,睁开了眼睛。她的双眼恢复了往日的颜色。紧接着,那双眼睛,连同面部一起,开始扭曲,几乎缩在了一起。“唔哇……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发生了什么?我怎么突然……?!身上又是什么鬼?血吗?谁的?我的吗?啊啊啊我到底经历了什么啊苍天啊……”
“就知道你事最多。我刚刚借你的鲛珠我先拿走了,白绫你可以再多留一会。用它包扎一下伤口,就不会很疼啦。至于你身上的血……这个暂时不用管,你体内的血槽还没空,你从这里带着你姐姐平平安地走出村子足够了。不过在那之前,仔细瞧瞧原来在你周围准备围攻你的人都去哪了。”蓝玖月睁大眼睛看了看四周,已经满是死者了。她不具备和死者灵魂沟通的技能,那么,现在在和她说话的人又是谁?之前的对话她还以为是某个具有心灵沟通的……不知道是敌人还是友人的人在和她说话呢,因为太无知太蠢,所以没有作出防备。
第五昼夜-姓名
“如果我说我也叫蓝玖月你信吗。”那个起初在她脑海里用丝织成的不明身份的少女说出这样一句话后,四周而来的线将她缠绕起来,丝线一圈圈绕着,以肉眼几乎看不清的速度把她的身体包裹成一个茧。在半晌的静默之后,刚刚那人破茧而出。
这时候的她形态全改,之前白丝缠绕才形成的内空躯体现在有血有肉,也生长出了人类应有的肌肤。白发蓝眼,果真和蓝玖月长得很像。
或者说,本来就是。
那少女赤着脚走来,就如同蓝玖月梦中莹闪的凤蝶。
但就在蓝玖月怀疑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人来到她身边然后又莫名其妙救了她和姐姐而且还说自己就是自己的人的时候,大版蓝玖月开口了:“你先带着姐姐出去吧,爸爸妈妈还在外面等你呢。”
在蓝玖月回头看向那不知名的女生之前,大版蓝玖月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再次化为白丝,丝线层层剥离,最终消失在她视线范围之外。蓝玖月回头的时候,只看到了两枝完好的玫瑰,盛放着,一紫一黄,掉落在血染的地面上。
玫瑰花后方一段距离处,还有很多正在进行扫荡的焰域火系者。他们警惕地一步步踩过血河,朝蓝玖月的方向走来。
“糟了……只顾着问那女生的名字了……”蓝玖月在短暂的手足无措之后很快辨认清了方向,揽过姐姐的胳膊将她架在自己的肩膀上。原本染上蓝玖月的血的白绫,此刻居然自己抽离她的身体,随即附上蓝婉辞的伤口,散发出清冷的点点银光。
“姐姐,我们走。”
两人以较快的速度在树林间穿行,消失在了底色为暗红的天幕里。
第六昼夜-梦魇
昏暗的天空之下,是已经陷入沉睡的小村庄。虽然有酒馆和烧烤摊点着灯仍在营业,但那些嘈杂的喧闹声已经被清凉的空气过滤,只剩下雨滴的芳香。
夜空之中有雨的味道。
蓝玖月独自一人躺在床上,手机荧屏的光投射到她的脸上,映在她的眼睛里。她不断地翻动着屏幕里的通讯录联系人和好友列表,似乎想找某个人和她一起聊聊天,来一场深更半夜的狂欢。
但她翻了足足有五遍,都在翻到同一个名字的时候犹豫不决。在不断地徘徊之后,她最终放弃联络,将手机关机后彻底熟睡。
“以后还会相遇吗?”夜空中的星星与彼此悄悄地传递着不为人知的语言,你传我我传他,这句话一直传遍了整个宇宙。于是整个宇宙拥有一个共同的秘密,即使这个秘密已经不再是所谓的,只有自己知道的东西。
“但,还是好孤单呀。”
依然是灰暗一片。在灰尘遍布唯有一盏灯散发着光亮的背景中,蓝玖月在和另外一个人进行着最为纯粹的肉搏。可惜她既没有太大力气也没有多少爆发力,唯一能做的就是死守。为了保护头部在不断被那人用拳头挥中胳臂肘之后,她的胳膊如同火烧般胀热,以她的大脑判定是软组织挫伤。
要一直承受那人的攻击,在蓝玖月的意识恢复前。可是她不知道她为什么就到了这里。也许是梦,但是痛感又好真实。
在一记上勾拳之后,强劲的肌肉猛烈冲击之下给她带来的伤害是不可逆转的。下颚骨的震荡在她作出痛觉反应之前蔓延到了整个头颅。上门牙和下门牙也在完全无法预知的情况下完全闭合,舌头被咬破了。
一声闷哼之后,蓝玖月被扔到了角落里。满身的灰尘,胳臂肘等关键关节还有肿胀,嘴角有一纤细的血线。这一次,她没有再睁开那充满怨恨或者是委屈的眼睛来抱怨整个世界。
她看不见,眼角的肿胀让她无法睁眼。可是她能感知到。
那是一个白发蓝眼的女生。同样的样貌。
可是……神情却变得如此凶恶。
【五。四。三。二。一。】
【系统判定:神选者-风系者-蓝玖月已无生命体征。】
【系统决断:将为尸体作焚化处理。】
“哈哈。有的时候……弱,也是一种好东西啊。至少,可以卖卖惨,博个关注。很可爱的。”
在斗场上的赢家,突然仰天大笑。
她战胜了那个曾经懦弱的自己,她打败了那个一无是处,遇到困难只会哭的……小屁孩。她好高兴啊,尽管心里好像有什么地方空了。但是没关系,赢了就应该放声大笑啊。于是她笑得更大声。
可在笑了半晌之后。
她发现……
她错了。
她从头到尾,全都错了。
她的名字是,蓝玖月。
之前系统说,神选者-风系者-蓝玖月已无生命体征。
但是现在在参加神选比赛的人是她呀。
不是那个还杵在孩童时期动都不想动的,虔诚的祈祷者凡人蓝玖月呀。
“见鬼!难道输的人是我么?!”
“系统!给我一个解释!”
小型蓝玖月突然闻到了空气之中有雨的味道。就像她最后入睡的那晚。气味一模一样。
但是这里的从天空上坠落的雨滴,是血。
一念既出,尘埃落定。
须臾间,一死一伤。
小型蓝玖月一直以为,死的人,是她自己。系统的判断错了,已经失去生命体征的不是神选者蓝玖月,是那个凡人蓝玖月。
系统才错了。
无能的凡人才该死不是吗。
小型的蓝玖月蜷缩着身体双手捂着刚刚被狠揍的腹部,也许能显得下巴与舌头的伤没那么重要。她尽量不让自己的意识陷入混沌状态,也想听清楚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为了保持清醒,蓝玖月正在努力地让大脑运作,每件事细小的情节在她脑海里飞速闪过,她突然想到或许可以向某人求助。
带她离开这个鬼地方。
姐姐。或者是谢东彦。再或者是那个系统……不不不,系统不行,毕竟蓝玖月对目前的系统一无所知。
随着系统的最后一声冰冷的播报音,她突然听见有人正走向她。那人蹲下身来,将蜷缩着的蓝玖月看待成沾染上灰尘的布偶般,扶正,擦去她脸上的血迹。
那人这样说:
“很抱歉打扰到你的生活。但是我就想告诉你几句话。
“在我孤身一人六年的生活经验中,我见过种种世界上肮脏不堪的东西。比如平民窟里有人在垃圾场中生存,每一次进食都是他们拿自己的命换来的。时间线再向后推进许多,比如这次的神选。
“神的旨意,是真的。世界上真的有那么一个神他能庇护你,庇护你的家人和朋友,但他注定庇护不了所有人。
“你可能听不懂我在说什么……是我太冲动了。总之,我很抱歉刚刚打伤了你。蓝玖月,答应我,好好生活,有朝一日,那个坐在王位上的就是你哦。
最后的时刻,那人取出一把刀刃,冲着她刺了下去。
“晚安。蓝玖月。
“谢谢你。
血还在流,雨还在下。
第七昼夜-终点
医院急诊。
“我女儿她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会在本该睡觉的时候受伤?”夜绾霜横眉立目。因为未知的愤怒,高跟鞋踩在地面上格外焦躁。
“说话!!”她恨不得给对面的男孩来一耳光。
那蓝发蓝眼的男孩起初一直低着头默默接受着夜绾霜的情绪输出,直到刚刚那句逼死人不偿命的话,他才猛然抬头。“阿姨……对不起……是我没有……”
“哈,也就你有点良知!今天晚上我和她爸爸都不在,蓝婉辞刚好今晚也去打擂台!结果蓝玖月就出事了!!我告诉你谢东彦,别以为你可以凭着年龄小来在我这换取根本就没有的怜悯!如果让我查出来是谁干的……”
“妈。”一只手臂把谢东彦护在身后。“既然玖月已经伤了,再争吵也没有意义。那是你女儿。现在在我身后的,理应也把他看成是你的孩子。”
蓝婉辞。温柔又体贴的她,此刻不得不作出选择。她回头看了看谢东彦,像是在为自己母亲的失礼道歉。
“别以为是你就可以拦着我!不管怎么样现在在急诊里的是我女儿!!”夜绾霜试图把蓝婉辞拉开,于是她就可以把刚刚想到的那个耳光付诸于行动。可蓝婉辞的理智让她再一次拦下母亲。
“妈。请您冷静。我刚刚的话,不是白说的吧。没关系。我相信我妹妹一定能好起来。请您也相信你的女儿,以及她的伙伴。”
“病者家属是哪位?现在情况危急,需要转ICU。”护士捧着登记表走出,在表格上不停勾画。
“我需要我妹妹生命体征稳定的消息。”蓝婉辞走上前,“家属,我们都是。”
护士:“很抱歉。我们不能如您所愿。如果你们当中没有能在病危通知书签字的人,就麻烦你们让一下。你们挡道了。”
“不让我看我女儿?休想!”“妈。这件事情请交给我和谢东彦来处理吧。您如果再不能冷静下来,我帮您打车送你回家。”“婉辞姐姐,蓝玖月会有危险吗?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其实谁都没错。暴戾的夜绾霜在和蓝婉辞争执一番之后坐在冰冷的长椅上默默啜泣,蓝婉辞和护士进行交涉之后在病危通知书上签了字,还没来得及顾上在长椅另一头的谢东彦。
谁都没错。是蓝玖月自己错了。如同那个长大之后的蓝玖月一样。
有些错误是不能够改正过来的。
“肋骨断了一根。身体多处器官受损。受损已经到了60%。这里和这里的骨头都有粉碎性骨折。”蓝婉辞对着谢东彦在小腿和大臂处比划,“真奇怪啊,一般只有跳楼的人才会有这些外伤内伤。但除这些之外,你月月姐姐的左脸颊和舌头,都有被损坏的痕迹。”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真的……对不起……”谢东彦已经快哭了,晶莹的液体在眼眶里打转。但他不能哭,否则夜绾霜一定会再三谩骂他。
“没关系。不要哭啊。对玖月来说谢东彦是最好的对不对?对谢东彦来说也是一样的吧。所以,有你的祈福,蓝玖月不会有事。有蓝玖月对你的庇佑,你也不会有事。”
蓝婉辞伸手,抱了抱那个惊慌失措的孩子。
“等蓝玖月醒过来,我们一起去看看她好不好?”
第八昼夜-歉意
“总算是好一点了呢。”谢东彦坐在蓝玖月的病床边为她削着苹果,“多亏玖月你能醒过来。”
从那一晚开始,一直到第二天早上蓝玖月都在被抢救。到第二天黄昏,蓝玖月的生命体征才渐渐趋向于稳定。夜里她被转出ICU的时候,谢东彦还在。
“医生说如果你在第二天晚上的生命体征还没有稳定下来,那基本就可以断定没救了。不过,你总算醒过来了。真是好险啊。”谢东彦还在削苹果,虽然手法不是很熟练。
“我不会有事的,姐姐应该很肯定地告诉过你了哦。”蓝玖月坐起身,“倒是你,这个语气简直……根本不像是我认识的‘小福娃’啊。”
如果不是蓝玖月的胳膊,她早就一个手锤上去了。“啊。有吗?比起我,还是你的伤来得更重要不是吗。给你吃苹果。”
“说说看,怎么会有这样的伤呢?”
“你好冷静……怎么回事……是不是我姐把你……”
“你想岔开话题吗?放心,聊完我想知道的东西——你的伤之后,再来聊你想知道的东西。”
蓝玖月索性躺下。这个时刻本来要枕臂以体现的,但特殊原因只好做罢。“这个啊。我在夜里溜出去玩的时候不小心摔下去了。懂了吗。呆瓜。”
“你骗人。”谢东彦没有回头看着蓝玖月,他只要一回头就可以看到蓝玖月的眼睛,那时无论是撒谎还是实话他都能尽收眼底。
“哈?!”
“因为,我最近几天的晚上,也做了和玖月相似的梦。”他依旧没有回头,只是站起身,朝窗户的方向望去,窗外天晴,日丽风和。“梦里有人提醒过……不,应该是警告过我,要看好你。没有原因。我当时没有在意那些话,那人明明为我强调了很多遍的……我……”
“等一下。”蓝玖月好像明白了什么,死盯着天花板看。“你过来看我,是来道歉的吧。”
“欸?”
“所以,你刚开始才会那么出乎我意料的温柔,还问我我这伤是怎么回事。这都是障眼法吧。你来这里,因为你心存歉意。在此基础上,我妈妈她一定有怀疑过是你把我送进ICU的对不对。”
蓝玖月自顾自的说,眼睛只顾着看天花板了,谢东彦什么时候悄悄跑走的都不知道。
“他应该都听到了吧。对不起啊。”
感觉有些不对啊,为什么谢东彦那么直率的一个人,怎么会在蓝玖月发现这种本来就是事实的事实之后跑走呢。是拒绝承认吗?
还是……什么别的东西在他心中作祟?
谢东彦再次来的时候,带了很特别的东西。
——玫瑰花。红色全盛的。
面对这样的一份礼物,蓝玖月惊喜之余更多的是惊吓。她来不及数究竟有多少朵玫瑰更来不及接过那花束,用双手扶住他的胳膊:“呆瓜。你知道红玫瑰是什么意思么?”
“不知道哦。”
“不知道你还送!”
“因为玖月很喜欢呢。”
“我什么时候说我喜欢玫瑰了?还是红的?”
“玖月不用说我就已经知道了哦。”
“是这样吗……”蓝玖月慢慢抽回手臂,接过花,抱在怀里。那鲜红与暗红交错组成的花瓣,一朵又一朵努力绽放的玫瑰,是别样的虔诚。
【我记得北笛安这里可不是水源丰饶之地哦。】
【我没记错的话,你买的花还在水盆里泡着,在家里等你吧。记得要回去看看哦,这事情结束以后。】
还未盛放的鲜花终究是死了啊。
在那个梦里,大火烧干净了北笛安那个小村镇。所有人,所有人。都没能活下来。包括那场地狱般的灾难中,悄然绽放的玫瑰。
爸爸妈妈没能幸免,小小的谢东彦没能出去,甚至她和姐姐离开的时候都没来得及叫上他。
如果再早一点意识到已经来临的危险,或许就能改变什么吧。
比如蓝玖月和姐姐弟弟一起逃走了,还遇上并救下了几个村里的孩子。和爸爸妈妈团聚,没有火系者再来骚扰。家园毁了没有关系,至少一家人还在一起,家就能重建。
可是最后,对姐姐的爱没能传达,忘记了要和弟弟一起走,亏欠了正在绽放的玫瑰花。
死了……吗?
人生百般,却已如烟。
【系统判定:神选者-风系者-蓝玖月已无生命体征。将为尸体作焚化处理。】
【系统!给我一个解释!为什么死的是我!无能的弱者才该死不是吗!】
另外的,造成蓝玖月在ICU里的那个梦。参加神选的,她已知的消息是——
“无一幸存”
对自己的愿望没能完成,对家人的期望没有结果,对世界这种东西还是无法改变的吗。
原来那种,极乐世界。真的是不存在的吗。
蓝玖月看见在她心目中很强大的姐姐在神选之战中百密一疏,这失误搭成了索命的桥梁;在她心目中很重要的一直自尊心很强的弟弟在神选之战中做了别人的囊中之物,徘徊于现实与梦境。
另外,一个红头发的女生也是。为达目标,不惜一切。只是,蓝玖月还不知道那女生的目标,以及她的索求。
【你们生来就是无法理解世界的,不觉得惭愧吗。但是你们拼命挣扎的样子,真的,看得我好心疼哦。】
歉意,无论对谁。还有传达的机会吗?
“不……不用道歉的……这不是你的错。从来就不是……”蓝玖月突然明白了,其实她一直一直无法理解的情感,居然如此简单。
蓝玖月一伸手揽住谢东彦,将她的头整个都埋在了他的衣服里。他只觉得衣服的某衣角慢慢被浸湿,有点凉,是蓝玖月的眼泪。
“怎么回事。喂你知道你现在的行为就像精神五岁吗。什么错不错的啊。哭了吗?”
呼吸之间传来的温度,让他想起来了那个梦里的,依然停留在时间缝隙里的诀别:
“给你看个好东西,闭嘴别问东问西,安静过来。”
【虽然还不知道你是谁,但是。我答应你。我这人很讲信用的哦。】
“嗯……对不起……”
“???纳尼???”
第九昼夜-花海
蓝婉辞也来看蓝玖月了。
“有段时间没见了呢,我最心爱的妹妹。”蓝婉辞一头长卷发披肩,在椅子上坐下来。
见姐姐来了蓝玖月很高兴,她终于打完那整场比赛了。而且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没有很明显的伤口,这是最令她开心的。“是啊是啊。我恢复得还好,很快就能参加复健测试了。”
这时蓝婉辞注意到了床头的红玫瑰,间隔了几天那玫瑰居然依然新鲜如初,散发悠悠香气。
“欸?这个是……?噗哈哈……”
她掩嘴轻笑。
“傻瓜。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她伸手摸了摸妹妹的头,眼里随处可见的艳羡。
“‘给你看个好东西,闭嘴别问东问西,安静过来’吗?”女生以和牛仔极为相似的坐姿坐在花海里,她手边是刚刚采摘下来的玫瑰花。
“嗯,是啊。想不到‘那小子’居然比我想象的要天真多了,说什么就信什么呢。”男生也以同样的姿势在女生旁边坐下,一望无际的花海,他看着远方的花与天空的交界线:“我在那个梦里,差点就杀了他呢。不过没有你狠心,蓝玖月。我只是给他一点点小警告而已,谁会想到你居然差点把缩小版的你自己打到地府报道去。”
“也没有多狠心吧……和我预料的一样,那小女孩又活了过来变得生龙活虎了不是吗。”蓝玖月在难为情地笑笑之后很快看向男生,“比起这个,我还是更在意你对‘那小孩’说了什么。难道是‘给你看个好东西,闭嘴别问东问西,安静过来’吗?”
“不止。我告诉那小孩,你月月姐姐今晚会有危险,她会被某个心狠手辣的女人揍得半死不活。唉你可从来没有手下留情过啊,对于过去的自己。”
是那个不会手下留情的大版蓝玖月。那个在大火之中救了过去的自己,又在梦里打残过去的自己的,独特的女生。
“我们让他们来这里吧。谢东彦。”蓝玖月笑着覆盖住着他还放在地上的手:“让他们来这里,让他们释怀。我其实不是很想对过去的自己那么残忍,但都是为了这一刻。”
说完,蓝玖月不由分说地将放在身边的玫瑰塞到谢东彦怀里。花蕾满枝。红如火。
“呆瓜。你知道红玫瑰是什么意思么……”
那男生愣愣地杵在原地,抱住玫瑰。再也止不住眼泪。
【傻瓜。你怎么就不明白呢。他爱你呀。】
坐在病床边的蓝婉辞,笑得就像为风而舞的流云。她也明白了,原来自己奋力争取的东西,其实一直都在自己身边。和妈妈的最初不同,蓝婉辞知道她想要什么。而她想要的东西,已经铭刻在了她的心里。
“我最心爱的妹妹。我们三个人一起,去看看花海吧。”蓝婉辞睁开眼睛,浅笑嫣然。
“欸?风域这种地方还有……花海?真的嘛!”
“嗯。是真的。我们一起去吧。”
于是他们的心变得澄澈透明,所有痛苦、绝望、不甘、懦弱,都被盛放的花朵、被无垠的花海治愈。没来得及说出口的爱意与歉意,都得到了最好的结局。
【我答应你,一定好好生活。】
【愿所有一切,都如花般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