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 把他留在身边
夜晚,一家私立医院颇为豪华的单人病房里,是穿着病号服的孙航。
想起白璇的脸,孙航到现在还心有余悸——原本带着两个曾经一起混过的兄弟,想要好好教训她一下,但孙航怎么也没想到,那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能差点要了他的命。
站在一面镜子前,孙航看着镜中的自己。
两只手上都缠着厚厚的纱布,脖子上也有轻微的淤青。
“妈的,臭婊子下手够黑的。”孙航低声咒骂了一句。
房间的灯突然全都灭了。
孙航此时已是惊弓之鸟,慌乱的回身看向一片漆黑的房间,却发现屋子里房门旁边站着一个男人的身影,高高瘦瘦,一身黑衣。
房门被男人缓缓关上,随后是咔哒一声,将其反锁。
这一声让孙航瞬间明白,自己遇到大麻烦了。
“你你你他妈要干什么?你是谁?”孙航明显慌了起来,一边面朝着那个黑影侧步挪到床边,拿起了床头柜上的手机:“我他妈报警了啊!赶紧滚出去!”
男人站在门口纹丝未动。
孙航刚在屏幕上点了一下,手机滋啦一声就黑了屏。这一声吓了孙航一跳,包着绷带的手一下没拿稳,手机掉在了地上。
孙航弯下腰,慌慌张张的把手机捡起来,正要再试着解锁屏幕时,却发现黑影悄无声息的走到了他旁边,朝他伸出了手。
孙航以为要挨打,下意识抬手去挡,但对方却只是拿走了他的手机。
面前的男人身高超过一米八,脸上还带着黑色的口罩。
“……你要干什么?”孙航战战兢兢的站在那没敢动,气势也顿时弱了下来。
对方没有回答他,而是拿着他的手机,双手捏住两边一折。咔嚓一声,手机整个机身被掰弯成一个钝角,屏幕也碎裂开来。
孙航又吓得一激灵。
随手把毁坏的手机扔到一旁,男人拿了两把椅子,面对面放好,坐下的同时朝孙航扬了扬下巴,示意他也坐下。
“……哥们……你到底要干嘛啊?我应该没得罪什么人吧?”孙航哆哆嗦嗦的走过去,没敢直接坐下,脑子飞速回忆了一下,然后试探的问道:“你要是因为上午的白璇事儿找我,其实真没必要……我以后肯定不敢惹她了,我以后我——”
话没说完,男人忽然站起来,捏着孙航的肩膀把他按在了椅子上,然后自己缓缓坐了回去。
两人面对面沉默着,孙航能感觉到只被捏了一下的肩膀上,传来明显的疼痛。
“……我以后见到她我躲着走,行吗?”孙航战战兢兢的说完了刚才被捏回去的后半句。
男人十指交错,双肘撑在膝盖上,身子往前探着,面无表情的盯着孙航一言不发。
“不是……兄弟,你说句话行吗?”孙航看着面前沉默的人,心里慌得不行。
“你知道你从SNRK偷走的东西是什么吗?”男人忽然问道,声音很平静。
孙航愣了一下,然后就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扯进什么惊天阴谋里了,脑门上肉眼可见的开始冒冷汗。
“……就、就什么游戏引擎吧……”
“你偷它做什么?”男人继续发问的同时,拿出了一副黑色的皮手套,缓缓戴在手上。
这个动作让孙航瞬间浑身冰冷,心脏几乎都不跳了,脑子里一片混乱——这什么情况?这人带手套干什么?我干什么了?
“哎哎……哥们,现在是法制社会啊,你别乱来啊——”孙航颤抖着想站起来,却有点腿软。
“坐下,回答问题。”男人伸手按住孙航的腿,没让他站起来。
“不是……你到底要干嘛啊?”孙航哆嗦的声音都带了哭腔:“那东西我不知道是什么啊,大哥你到底是谁啊?我就是一普普通通的小老百姓啊……我——”
啪!
孙航突然被抽了一耳光,虽然力度不算特别大,但脸上也是火辣辣的疼。
“回答问题,你偷它做什么?”男人冷冷的重复了一遍。
孙航捂着脸哭了。
“我、我也没想偷啊……是、是我们公司股东,就觉得白璇那个公司、发展太快了,还盯上了什么A什么游戏引擎的市场空白,就说给她们制造点阻力……然后我就托我哥们,请了个黑客,就琢磨把她公司那个开发部弄的东西拿走,然后吧、然后我琢磨着白璇她们家不是也挺有钱么……我就想让她再花点钱、买回去就得了,我没想干别的啊……我也不知道我偷的具体是什么啊……”
孙航抹了一把眼泪,颤巍巍继续道:“哥们、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啊,我也不知道白璇是有什么势力,但是我真的是就干了这么点儿事,别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你那个股东,XTRE,对吗?”男人面无表情追问了一句。
“啊?啊……对对对,就是那个公司,叉剃阿义,对对……”孙航见矛头似乎要转向别处,赶紧回答。
男人沉默着没有回应,孙航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自己肯定是惹了不该惹的人,被牵扯进了什么了不得的事,而且自己刚才、似乎把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那现在……是不是到灭口的时候了?
男人突然冲向孙航,这一下吓得孙航几乎尿了裤子。
下巴被男人的手捏住,头发也被他抓住,孙航坐在椅子上整个人往后倒了过去,后脑着地前的一瞬间,男人抓着孙航停了下来,让他悬在半空。
惊恐的看向男人的眼睛——那眼神远比上午在餐厅看到的白璇、要可怕一万倍。
完了完了完了,要死要死要死。
“离开新海市。”男人的声音很低,如同耳语。
孙航此时感觉自己的腭骨都要被捏碎了,头皮也被扯得撕裂般的疼,一边哭一边挣扎着点点头。
男人把孙航轻轻放在了地上,然后转身离开。
房门关上后,又过了几秒,屋子里的灯重新亮了起来。
孙航在地上缓了半天,才挣扎着坐了起来。看着空荡荡的病房,一瞬间似乎有种错觉,好像刚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但那两把被搬动过的椅子,地上被折弯的手机,都提醒着他,刚才的不是噩梦。
孙航又低头看了看自己两腿之间——已经尿了裤子。
SNRK是他碰不得的公司,白璇是他惹不起的女人。
新海市,也不是他能再呆下去的地方了。
几分钟后,在这家医院楼下旁的街角,何图坐在自己的摩托上,把刚摘下的口罩塞进兜里。
抬头又看了看刚刚孙航那间病房的窗户,何图叹了口气。
现在的人真是看太多电影了。
孙航去找一个女孩的麻烦、还要带两个人壮胆,以为能用恐惧来支配白璇,而这样的人,自然也很容易被恐惧支配。何图也是看准了这一点,才会选择在当天晚上,找上他的门。
低头转动钥匙,发动引擎,何图习惯性的伸手去拿自己的头盔,却摸了个空。
突然间想起,头盔已经被白璇给扔了。
回忆起当时的情景,何图不禁嘴角微扬。
在短短一天的相处中,何图能隐约感觉到,白璇似乎一直都在压抑着自己。无论是在餐厅还是医院时,白璇的一切情绪都是那么安静,仿佛已经习惯了无声的面对一切。
但何图想听到她的声音。
所以当白璇让他陪她喝酒的时候,何图知道机会来了——即便在这之前,他滴酒不沾。
再后来送白璇回家的时候,何图冒了个险。
他不确定就那样强行把白璇抱到车上,再从后面抱住她,会不会让她产生抗拒。但也许是酒精的刺激,让何图没有考虑太多。
然后白璇便给了他一个惊喜。
在经过海边的路上,她仿佛变成了重获自由的小鸟,扔掉一切束缚与恐惧,张开怀抱拥抱着海风,欢快的大笑大喊。
再之后,白璇就真的扔掉了一切束缚。
也许是觉得头盔太闷,白璇便直接摘了下来,然后随手往后扔掉,更加无拘无束的享受着海风,一头长发在何图脸上胡乱的拍。
何图有点凌乱,但也不想扫她的兴,在白璇头发的夹缝中努力辨识道路,保持着车的速度和平稳。
骑了这么多年摩托,这是最高难度的一次驾驶。
把白璇送到她海边的小别墅时,她蹦蹦跳跳的从摩托上下来,头都没回的就冲进了屋子,然后躲在门里面从门缝偷偷看了何图一眼,什么都没说,就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关门前的一瞬间,何图看到她的脸很红很红。
傻笑着回忆了一会儿,何图掏出手机想看看时间,却发现有一个未接来电,还收到了三条信息。
电话是白泽打来的,第一条信息也是他发的,内容是:师傅,有好消息告诉你,记得给我回电话。
第二条信息是姜琬发来的:师哥师哥师哥师哥今天发生了一件天大的事你猜是什么?
回去又看了一眼白泽的信息,发现两人已经是情侣头像。
无奈的笑着给两人分别回了一句恭喜,何图点开第三条信息。
“头盔明天赔给你。”——Sena(白璇)。
这条信息,是白璇大概半个小时前发的。
当时的白璇,躲在自己的被窝里,纠结了很久,把这条信息写了删删了写,修改了很多遍,最后才变成了这么简短的一句。
发完了这条信息,白璇把手机丢到一边,又把自己整个人蒙在被子里。
回想这一天,白璇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
她所有不为人知、不曾暴露的一面,几乎全都展现在了何图的面前。
尤其是回家时,在何图的摩托车上。
也许是因为喝了酒,也许是因为压抑的心绪找到了释放的契机,白璇在那一段时间里,觉得她好像不再是白璇了,也不再是SNRK的老板,不再是白家的女儿——她就只是这世界上的一个陌生人,不用去考虑任何人的眼光和想法,可以自由的大喊大叫,无拘无束。
现在再想起来,白璇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否则也不会把他的头盔都给扔了。
当这疯魔渐渐褪去,快到家门口的时候,白璇就已经反映过来了。等车一停下,白璇就落荒而逃,甚至没有颜面去跟他道别,只是在关门之前,从门缝里偷偷再看了他一眼。
但就是这一眼,也样白璇后悔得不行——那时候她的脸很烫,所以也一定很红。
被他送回家,话也不说就躲进门,还从门缝偷看,还脸红?
这像个什么样子?情窦初开的小女孩?
他可比她还小两岁啊!
如假包换的丢人丢到家啊!
回到家之后的一段时间,白璇都在把脸埋进家里的各种地方——沙发里,枕头里,被子里,水里……
这一天,太太太不正常了。
在这个人面前,自己也太太太不正常了。
可总不能扔了人家的头盔、还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吧?
躲得了初一,躲得过十五吗?
又折腾了不知多久,好不容易硬着头皮给他发了那条信息,白璇就躲进了被子里,脑子里不停的胡思乱想,直到实在是闷得难受了,才又把被子掀开。
拿起手机看了看,他没有回她的信息。
就这样躺在自己松软宽大的床上,白璇呆呆的望着天花板。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白璇的思绪却始终不停。
自己已经二十四岁了,却还没有谈过一次恋爱。
最接近的一次,是在国外念书的时候。一个同校的英国学长,成熟稳重,带着那种独特的绅士气质,相识之后便开始用各种浪漫的手段追求白璇。
身在异乡的白璇很孤独,很封闭。她自己也不想一直这样,所以在一次两人独处的契机,白璇也尝试着,对别人敞开心扉。
她和学长讲了很多,从母亲去世,到独自出国求学。
学长好像也一直认真的倾听着。
直到白璇讲起一次假期回国,救下了一个跳楼自杀的女孩时,学长伸手搂住了她的腰。
然后深情的告诉她,她的脸有多漂亮,她的身体有多完美,他对她有多着迷,如果能得到她,他会多幸福。
他靠近想去吻她,她只是默默的躲开了。
然后转身离去,再也没有见他。
那个学长后来又通过其他人找了白璇很多次,从最开始的道歉,恳求,慢慢变成了指责,辱骂。
其实他不知道,那天晚上离开后,白璇躲在自己的公寓里,一个人哭了很久很久。
她只是希望有那么一个人,愿意静下来陪陪她,听听她的声音。然而有勇气接近她的人却很少,敢去接近她的人,也都只把她当做一个精致的花瓶,想要放在手中把玩。
一旦达不到目的,便会原形毕露。
自那以后,白璇再也没有对谁倾诉过任何事。
独自痛哭的那天晚上,还发生了一件事,让白璇无法理解——她一直莫名其妙的、不受控制的想起那个在楼顶救人的男孩。
那个男孩,好像和她一样的孤独。
那个男孩,也许会愿意听她倾诉。
可惜,他只是个过客,也许今生都不会再遇到。
于是就这样一个人,孤孤单单的生活着。
直到这一天,两人生活的轨迹,再次交集。
仿佛只是偶然,却也像是必然。
看看窗外院子里的朦胧月色,不知不觉,已是深夜了。
慌乱不堪的一颗心,也不知何时沉寂了下来。
白璇朝天花板伸出一只手,在半空中轻轻张开又握住。
这次,她不想让他再成为过客。
这次,她要把他留在自己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