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遥远的就看到了他的身影，身姿颀长，面带笑意，一步一步，那么坚定的朝我走来，他身后是清澈蔚蓝的天空，干净的一尘不染，而他则是这片天空下最美的景色。他就如一位初入凡尘的神明，慷慨大方的把光明撒向我，从此，人间就此被点亮。

他离我越来越近了，面上是故作的镇定自若，可是胸腔里怦怦跳动的心脏却是清晰可闻，这样的速度让我微微红了耳根。仿佛他只要站在那里，我的心就只为他而动，也只为他而停。我站在原地，他一步步走向我，就像以前的任何时候一样，只要我还在原地等他，他就一定会携风而来。眼前的车水马龙、灯红酒绿也不及他眉眼半分，还有二十，十九，十八……我在心里默默数着。

“嘭！”巨大的撞击声如雷贯耳。

一瞬间，时间好似停滞了，入目的皆是一片血红，耳畔的鸣笛声渐行渐远，脑内嗡嗡作响，潜意识里想要就这么睡去。可是，现实的情况却并不如我所愿。

“这位小姐，您好！麻烦您让一下，我们要抢救病人呢！”护士急切的声音传来，我才得以回神，低下头，指尖鲜血淋漓，身上的衣服也早已被染成鲜红。

怔怔的看向怀中的男人，还是那双熟悉的眉眼，清隽的脸上满是鲜血，眉头紧紧蹙着，不难看出他现在有多痛苦。这样的温暖没有持续多久，我便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把他抬上了担架。

地上还散落着一束花，是他送的，纯白的花瓣早已被遗忘，留下的只是妖冶刺目的红，原来是马蹄莲啊，而它的寓意是:忠贞不渝的爱。

不知何时，原本晴朗的天空却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还有愈下愈大的趋势，雨水冲刷着我的神经，也冲刷地上的血迹，一路蜿蜒至下水道，我抬起眼看着面前围着水泄不通的人群，中间有为此次车祸叹惋的人，也有看热闹的人，各形各色。

大雨会冲洗一切，等一切回到原点，所有人都会渐渐遗忘这里发生过的一切，也会将这份令人心颤的回忆封存在记忆深处。没人记得他，没人知道他的身份，更没人会为他伤心。

后来的一切都是在浑浑噩噩中渡过的，一路跟随至医院，看着他被送进了手术室，身边的护士小姐关心道:“小姐，您要不要先擦一下身子，都湿透了呢，这样会着凉的。”而我只是低垂着头，沉默不语。

护士见状便只好摇了摇头走开了。不知过了多久，我只知道我的手脚冰凉，快要没有知觉的时候，手术室的门开了，我快速上前，满含期待的看着医生，可是医生却是沉默着。

“啪！”好像有什么碎了。

医生沉重的开口:“对不起，病人送来的时候脾脏大出血，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间，我们已经尽力了，请节哀。”说完这句话，他便从我身边走过，而我却好似终于回魂了一般，回身紧紧攥着医生的胳膊，支离破碎的声音响起:“不会的！不会的！怎么可能呢！他怎么会就这么离我而去呢！医生，我求求你，你救救他，救救他，他肯定只是晕过去了，他怎么可能会死呢？！”而他也只是悲悯的看着我，像是看惯了生离死别一般的淡然，拉下我的手便转身离去。

全身瞬间如抽干了力气一般，缓缓地踱步至床前，那片白色被单看着可真是让人心生厌烦啊。眼泪不停的涌出，似是怎样都无法止住，手颤颤巍巍的伸向了被单，掀开，那张熟悉的脸庞就在眼前，仿若睡着了一般。

我看着他，指尖轻柔地触碰着他已经冰凉的皮肤，口中呢喃着:“睡吧，睡吧，你已经累了好久了，我就在这儿，哪儿不去，就像你以前陪着我一样，好不好？只是，你不可以赖床哦。”

曾经咫尺之遥，如今却恍若隔世。办死亡证明，葬礼，下葬，一切都是那么得快，快到让人以为这不过是一场梦。

季予墨推开门，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股浓重的酒精味，屋内昏暗，她抬脚走进门，不小心踢倒一个酒瓶，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安静的房屋内显得格外突兀。

手边摸索着摁开了开关，她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此刻醉生梦死的女人。因为突如其来的光线不适的眯了眯眼，眉头微蹙着，抬眼看着她，笑了笑:“阿墨，是你啊？”

季予墨绕过那些碍事的酒瓶，缓缓地走近她，在她身前站定，有些嘲讽的开口道:“安芷，十五天了？！整整十五天了？！你还要继续这样的生活到什么时候，他已经死了，他已经永远的离开了你，就算你再怎么伤心难过，他也不会回来了？！”

我看着阿墨因为激动而起伏不定的胸膛，蓦的笑了:“阿墨，你不懂的。”

季予墨看着安芷淡然的模样，心里更是火大，拉扯着她起身，快步走到卫生间，扶着她的肩膀生气的说:“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哪里有以前半分的意气风发？！你已经是成人了，不是以前那个需要他保护的小姑娘了，你要学会放下，知道吗？”语气渐渐地弱了下来，带着些心疼和诱哄。

听到她的话，我抬起头看着镜中的女人，面色蜡黄，双眼无神，发丝枯槁，衣衫凌乱不堪，好似只剩一副躯体，而灵魂却早已在九霄云外了。

我微微弯了嘴角，镜中的女人也同样笑了起来，只是那笑怎么看怎么苦涩。“阿墨，不是我不想走出来，是我真的忘不了他，忘不了我们的曾经啊？！你能想象吗？一个活生生的人，上一秒他还带着这世间所有的美好走向我，下一秒却生生的倒在了血泊中，无论我怎么叫他，他也无法看我一眼，就连最后，他连一句话也没有给我留下。你知道我有多绝望吗？！”说着说着便哽咽了起来，带着委屈，带着心碎。

季予墨眼中尽是满满的心疼，叹道:“我的好阿芷，别哭了，我在呢，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听到她这句话，我再也忍不住地扑倒她怀里嚎啕大哭起来，眼泪似是断了线的风筝，源源不断的涌出，心里的委屈难过也像是有了出口，向着那处发泄而去。

季予墨扶着安芷回到了客厅，轻拍着她的脊背，一遍又一遍，轻柔无比，无声的安慰。不知过了多久，安芷慢慢地止住了哭泣，季予墨动了动有些酸疼的胳膊，轻缓的语气:“阿芷，我有东西给你，这是他给你留下的。”她从身后的沙发上拿出了一个简易的盒子。

闻言，安芷抬起眼看着她，眼中闪烁着泪光，期待地看着她把盒子递到了自己的手上。

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一个很简陋的人形木雕，做工虽粗糙，但不难看出雕刻这个木雕时主人的细心认真程度，木雕的眉眼部分都像极了那人。这是她以前送给世勋的离别礼物，没想到他还保留着。看到这个，安芷的心情缓和了些许，指尖轻轻地摩挲木雕的脸庞，眼中盈满了思念。

沉默了许久的女人开口，话语中是满满地不舍，又带着一丝释然:“阿墨，谢谢你给我这个，我想我应该知道怎么做了，只是，我可能不会再爱人了。”

季予墨张了张口，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阿芷，你要明白，希望和失望，都是一缕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