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如鎏金,泼洒在“海神之子号”银白的流线型船体上,夜航的疲惫仿佛被这耀眼的光线驱散。然而舰桥与核心区域内的气氛,却比深夜时分更加凝滞紧绷。
临时充作指挥中心的议事厅里,几人再度围坐。唐晓翼言简意赅地将古籍残篇与墨多多他们挖掘出的信息摊开在众人面前。当“纯净之魂”、“共鸣之血”与“新月之夜”这三个词被逐一念出时,空气仿佛都沉重了几分,带着某种古老咒语般的压迫感。
“这听起来……更像某种失落仪式的核心要素。”尧婷婷率先打破沉默,她指尖轻轻点着桌面,试图用逻辑拆解这团迷雾,“‘新月之夜’是唯一明确的客观条件,可以精确锁定。但另外两个……‘纯净之魂’是指特定的人选,还是某种心灵境界?‘共鸣之血’是字面意义的血液,还是某种能量媒介的象征?”她的分析清晰,却也透露出深深的无力感,面对这种玄乎的概念,理性似乎触到了边界。
虎鲨粗声粗气地接话,带着几分烦躁:“魂啊血啊的,听着就邪乎!难不成还要咱们现抓个人去祭天?”他话音未落,自己先打了个寒噤,一股莫名的寒意悄然掠过众人脊背。
“未必是字面意义的牺牲。”墨多多立刻反驳,他搜刮着脑海中所有看过的奇闻异录,“在很多古老传说里,‘纯净之魂’往往指的是心灵没有杂质、意志如钢铁般坚韧、不被负面能量侵蚀的存在。而‘共鸣之血’……或许指的是体内流淌着能与特定古老造物,比如那个‘群山之心’,产生能量呼应血脉之人的生命精华?”
扶幽适时地调出之前分析金属板的数据,屏幕上那条属于唐晓翼的、独特而微弱的能量共振波纹再次显现。“唐晓翼的能量特征……与金属板存在确认的‘共鸣’迹象。这是目前……唯一的实体线索。但‘纯净之魂’……”他摇了摇头,“属于灵性范畴……无法量化检测。”
所有的视线,带着探究、期望与一丝不安,再次沉重地压在唐晓翼肩上。
唐晓翼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如同封冻的湖面。他摊开自己的手掌,目光落在清晰的掌纹和微微泛青的血管上,仿佛要穿透皮肉,看清那所谓“共鸣之血”的真相。这共鸣从何而来?是福是祸?他毫无头绪。至于“纯净之魂”……他扯了扯嘴角,内心自嘲,这个词与他这个满身尖刺、过往斑驳的人,简直是南辕北辙。
“先搁置对这两个条件的过度解读。”唐晓翼收回手,声音斩钉截铁,将有些跑偏的讨论拉回正轨,“眼下最实际的,是精确计算‘新月之夜’的时间点,以及制定登陆后的初步探索方案。扶幽,立刻测算下一个新月周期,以及我们抵达目标山脉外围的预计时间。”
扶幽埋首在平板电脑上,指尖飞快滑动,将天文星历与船舶航行数据叠加计算。“根据当前航速和航线……预计四天后……抵达山脉边缘区域。下一个新月时刻……在七天后的子夜。”
“也就是说,留给我们进行前期侦察和寻找‘死亡之谷’入口的时间,大约有三天。”唐晓翼迅速总结,目光扫过众人,“时间不宽裕,但足够我们摸清外围情况。”
会议结束后,每个人都将神经绷紧到了极致。墨多多和尧婷婷再次扎进故纸堆,试图从各种支离破碎的“羽蛇神”和“大地心脏”传说版本中,剥离出更多关于守护机制、潜在陷阱的蛛丝马迹。虎鲨则钻进了装备舱,叮叮当当地根据复杂山地环境的需求,重新清点、测试各类装备,从岩钉、绳索到应对毒虫瘴气的特效药剂,力求万无一失。
唐晓翼又一次来到了医疗舱门外,这一次,他略一迟疑,推门走了进去。他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舱内依旧只有仪器运行那令人心慌的规律声响。
他静默地坐了片刻,然后,用一种近乎平常的、带着点汇报意味的低沉嗓音开了口,就好像亚瑟只是暂时闭目养神,随时会睁开眼回应他:
“找到下一个目标了,叫‘群山之心’……光听名字就知道不是个省油的地方。”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关键的古籍被人动了手脚,缺了最要命的几页。现在只知道要动那玩意儿,得满足三个云里雾里的条件……其中一个,可能跟我沾点边。”
他的视线落在亚瑟苍白却依旧精致的面容上,语调在不自觉间放缓,带上了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依赖:“船我看着,航线没问题,你捡回来的那几个小朋友……也都挺出息的,比你以为的更能扛事。”
短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仪器冷漠地滴答作响。他极轻地叹了口气,那总是挺得笔直、仿佛对一切都满不在乎的脊梁,几不可察地弯曲了一个微小的弧度,泄露出深藏的疲惫与无措:“所以……你得快点醒。这种猜谜解卦的麻烦事,你向来比我拿手。”
没有任何回应。只有生命维持系统屏幕上跳动的光点,证明着床榻之上的人依旧在生死线上挣扎。
唐晓翼抬起手,指尖在空中凝滞了片刻,最终没有去触碰那只冰凉的手,只是替亚瑟将滑落一角的薄被轻轻掖好。这个细微的、带着笨拙温柔的动作,与他平日里那副桀骜不驯的模样形成了巨大的撕裂感。
他站起身,最后深深地凝视了一眼,仿佛要将这张面容刻进心底,然后决然转身,离开了医疗舱。门轴合拢的轻响,再次将一室寂静与无声的牵挂封存。
在他离开后不久,墨多多和尧婷婷那边竟传来了突破。他们在图书馆一个积满灰尘的角落,翻出了一本早年西方探险家留下的、关于那片山脉区域的手札残本。泛黄的纸页上,用潦草而激动的笔迹记载着,根据当地原住民讳莫如深的古老口传,“羽蛇之影”并非真正的生物,更像是“山脉意志的怒火”凝聚而成的实体,会无情地考验任何试图靠近“大地心脏”的闯入者,而“唯有心思澄澈如明镜,能与亘古山峦同频呼吸之人,方能得见通往核心的真实路径”。
“心思澄澈如明镜……能与亘古山峦同频呼吸……”尧婷婷反复低吟着这句话,眼中骤然闪过一丝豁然开朗的光亮,“这描述……会不会就是‘纯净之魂’在那个特定环境下的具体体现?”
破碎的线索,仿佛散落在黑暗中的珍珠,正被一点点拾起、串联。虽然前路依旧被浓重的迷雾笼罩,但那一丝微弱的、名为希望的光,似乎终于穿透了层层阻碍,顽强地闪烁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