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整个夏天城市都在下雨”
“怎么才能掩盖我多余的滑稽”
“如果爱的人一直住在我心里”
“那心空了我爱的人去了哪里”
翟潇闻（怎么这个夏天）
翟潇闻（这座城市几乎一直都在下雨呢）
翟潇闻坐在窗边第三排的位置，指尖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看雨水顺着玻璃蜿蜒成河。讲台上的数学老师正在推导抛物线公式，粉笔划过黑板的声音像钝刀割着神经，他却只听见窗外哗啦啦的雨声 —— 这已经是六月的第十八场雨了。
桌肚里的手机震动了两下，是陌生号码发来的照片。照片里的宋辞穿着白色连衣裙，站在去年他们常去的槐树下，手里举着串刚摘的槐花，笑得眉眼弯弯。拍照的角度有些歪，显然是偷拍，可她发梢沾着的阳光，却刺得翟潇闻眼睛生疼。
他猛地将手机塞进校服口袋，指节攥得发白。后排传来窃窃私语，有人说宋辞转学那天也是这样的雨天，有人说看见她爸妈来搬东西时，行李箱上还贴着他送的宇航员贴纸。这些话像雨丝，悄无声息地钻进耳朵，在心里积成一片沼泽。
放学铃响时，雨势丝毫未减。翟潇闻背着空荡荡的书包走出校门，看见卖烤红薯的大爷还在老地方，保温桶上的热气混着雨水凝成白雾。去年冬天，宋辞总爱拉着他来买红薯，每次都要让大爷多抹两勺蜂蜜，然后踮起脚尖塞进他嘴里，看他烫得直哈气时笑得前仰后合。
“小伙子，来一个？” 大爷掀开桶盖，甜香混着潮湿的空气漫过来。
翟潇闻摇摇头，转身走进雨里。校服很快被淋透，冰凉的雨水顺着领口往下滑，却浇不灭心脏某处的灼痛。他沿着熟悉的路线往前走，经过宋辞家的老楼时，下意识地抬头望向三楼 —— 窗帘紧闭着，阳台上那盆她亲手种的薄荷，早就被雨水冲得没了踪影。
口袋里的手机又震了震，这次是条短信：“她明天订婚。”
发信人是宋辞的表哥，那个总爱拍着他肩膀说 “要好好对我妹” 的男生。翟潇闻站在雨里，看着这行字在屏幕上模糊又清晰，突然觉得喉咙里涌上股铁锈味。他想起三个月前，宋辞红着眼圈说 “我爸妈不同意” 时，他还信誓旦旦地说要去她家提亲，现在想来，那副模样该有多滑稽。
深夜的网吧烟雾缭绕，翟潇闻盯着屏幕上闪烁的游戏界面，手指却悬在键盘上迟迟不动。旁边的兄弟递来罐啤酒：“还想着呢？听说那男的家里开公司，比咱们这些穷学生强多了。”
他没说话，仰头灌了半罐啤酒，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往下滑，却压不住胸口的钝痛。手机屏幕亮着，停留在和宋辞的聊天记录界面，最后一条是他发的 “等我”，而她的回复，是片永远不会亮起的灰色。
雨还在下，敲打着网吧的玻璃窗，像无数根针在扎。翟潇闻忽然想起宋辞以前总说，她最喜欢下雨天窝在他怀里看老电影，那时他总嫌她头发湿漉漉的蹭得脖子痒，现在却恨不得能再感受一次那种痒 —— 至少证明，她真的存在过。
订婚宴在城郊的酒店举行，翟潇闻站在停车场的香樟树下，看宋辞穿着香槟色的礼服，挽着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从车上下来。她的头发盘成精致的发髻，耳垂上的珍珠耳钉在灯光下闪着光，每走一步，裙摆上的碎钻都像在嘲笑他的狼狈。
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是宋辞的闺蜜：“她让我把这个给你。”
是个褪色的帆布包，里面装着他送她的第一本诗集，扉页上她写的 “翟潇闻是全世界最好的人” 被泪水晕开了大半；还有半包橘子糖，是他每次打球后她必塞给他的那种；最底下压着张照片，是去年夏天在海边拍的，他搂着她的肩膀，两人笑得像两个傻子，背景里的浪花正卷着金色的阳光。
“她说，” 闺蜜的声音有些哽咽，“让你别等了。”
翟潇闻捏着那张照片，指腹反复摩挲着宋辞的笑脸，直到把相纸蹭出毛边。雨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这次带着初秋的凉意，打在脸上生疼。他看着酒店宴会厅里暖黄的灯光，听着隐约传来的《婚礼进行曲》，突然蹲在地上，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哭得浑身发抖。
后来的日子，雨好像就没停过。翟潇闻依旧每天坐在窗边第三排，只是桌肚里再也没有宋辞偷偷塞进来的纸条；他还是会路过那家烤红薯摊，却再也没人逼着他吃加了蜂蜜的红薯；他把那个帆布包锁进衣柜最深处，却总在午夜梦回时，闻到里面残留的、属于宋辞的栀子花香。
某个暴雨倾盆的夜晚，翟潇闻被雷声惊醒，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身边，却只摸到一片冰凉的床单。他猛地坐起来，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墙上还贴着他们一起画的涂鸦，书桌上的情侣杯还摆在一起，可属于宋辞的那一半，早就积了层薄薄的灰。
心脏像是被掏走了一块，冷风从窗户缝里钻进来，吹得他瑟瑟发抖。翟潇闻走到窗边，看着整座城市被雨水浸泡成模糊的剪影，突然想起宋辞离开前问他的最后一句话：“翟潇闻，如果有一天我走了，你会不会记得我？”
那时他正忙着打游戏，头也没抬地说 “当然会”，现在才明白，有些承诺，说出口时有多轻易，兑现时就有多残忍。
雨还在下，仿佛要把这座城市彻底淹没。翟潇闻靠在墙上，听着雨点敲打着玻璃，一遍遍地问自己：如果我爱的人一直住在我心里，那心空了我爱的人去了哪里？
没有人回答他。只有无边无际的雨声，在这个漫长的雨季里，反复嘲笑着他的滑稽与执念。
瑾.愿喜.
落笔于2021.0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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