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新风

江南芜湖，春日的光景总是那么的明丽缤纷，春风更是柔和婉曼，使人陶然宴安。当太阳里的三足金乌翻振着那发着耀眼灵辉的金翮，刚飞上东天明霞的时候，秦思便已经在新华书店选书了。

“《唐诗鉴赏辞典》，这个有助于全面学习唐诗；《李太白全集》，这个是主要学习的；《杜工部全集》《高适诗集编年笺注》《李贺全集》《白居易诗选》，这是唐诗的学习，然后是汉魏六朝诗人，嗯......《谢朓全集》《庾信诗全集》《曹植集》《陶渊明全集》，好了，就这些！”

买好后，分两个塑料袋装，一拎出店门，秦思就后悔了：一个十五岁的郎子很难拎动这么多这么重的书，后悔没让同居的义妹来帮忙。双休日的清昼，义妹云英还在家中睡懒觉呢。

只见他浓眉紧皱，步履小蹑，一头异于常人的白发在天日照耀下晔若云间皎月。虽然走着很是艰难，拎着很累，但是看看沿路的风景，心情便舒畅许多。路过九莲塘，但见那春樱如雪，零落盘飞于池塘之浦；碧波如玉，照映天色，绵延不绝地荡向远方的桥，便怡然而想：“在这个柔曼的春天里，我一定要写出名篇佳作。”他又想到自己的姐姐曾说过自己是“文心透顶”，还是“两重文心透顶”，再看看塑料袋里的书，便又想到：“总有一天，我要将古诗艺术进行创新，发扬光大。在那之后我便要去寻找二次元里的人，和这些人在一起。”随后又想到：二次元，那可真是个美好的地方，那里有着我所向往的事物，我所向往的生活，以及我所向往的人……”

只是正当他遐想之际，手中的塑料袋早已不堪重负，被书的尖角顶破，忽听得“哗啦”一声，裂缝越来越大，两个塑料袋里的书全部掉到了地上。

这下可麻烦了！春风再怎么温和的吹，也平复不了他此时的心绪。用手搬书，这么多，这么重，好像也不现实；就算能做到，搬书不好搭力，也很麻烦；去找商店借塑料袋，这个可行，然而他恰巧走到九莲塘旁边，周围也没什么小店，如果迅速跑到最近一家超市的话，又怕这么多书放地上会被偷走一两本。

“没办法，来吧！”他只能硬着头皮上了。把这些书堆好，足有三十公分，用双臂托着向前走；走了几十步，手臂酸了，又换成用双掌托着。只可惜掌腕力道不够，托不稳，走了几十步，再托不住，最上面几本书便向前倾倒，眼看着整堆书就要垮掉，秦思心中也只得叫苦。

突然，一只素手迅雷般伸了过来，扶住要倒的几本书，挽救了危机。正当秦思回头，准备道谢时，看到身边的女孩，便愣住了：“阿英？你怎么来了？”

眼前的这位十四五岁的少女，身着霜纹玉帛连衣裙，面若玉兰，肤洁映辉，长发如空枝结雪，双眸若晴碧悬阳。有道是：颓云照白雪，秋水凝金乌。一眼望去，就如天山雪峰上的精灵降临芜湖。不过，她最引人注目的地方倒也不是满头白发，而是长在她白发上的一对白猫耳。

“哥，让我来吧。”还未等秦思回话，云英便接过了书堆。走起来竟行步如常，甚至比秦思空手还快。

“那个……你在外面，耳朵不要收一下吗？这样太惹人眼光了。”秦思看着她的猫耳道。

“才不要。他们奇怪就奇怪，能拿我怎样？”听起来好像有些赌气，正当秦思准备问缘故时，却被云英数落一顿：

“早上我要去给那些野猫送饭，你不帮我就算了，还不叫我起床，自个儿跑了，手机又不带，我估摸着你的动向，好容易才找到你的！”

“这点东西就拿不动啦？真没用，没有我，你可怎么活哟！”

“买这么多书，哼，你零花钱用光了可别找我要！”

秦思知道她正在气头上，主要是因为一大清早招呼就不打就出门了，还害她找半天。不过他还是忍不住问一句：“吃过了没？”

云英愣了一下，答道：“吃……吃了，你……”顿了顿，又说：“你吃了没？”

秦思摇了摇头，道：“没有。你吃了什么？”

云英一听，支支吾吾说：“我……我忘了。”

秦思微微一笑：“看来是没吃。”

云英脸一红，便如街陌秾桃一般，紧接着便大声争吵：“谁说的，我只是不知道名字罢了，看看你们人类，才一顿不吃，连搬书的劲都没了……”

不待她说完，秦思便指着远处一家“淮南牛肉汤”店铺，说：“去吃吗？”

云英本来是要拒绝的，但是嗅觉灵敏的她已经闻到了牛肉片与泡着葱蒜的粉丝汤汁的香气；她大脑下丘部的饥饿反射神经早已被调动，连口水都差点溢了出来。不过不想在秦思面前丢脸，只能强行往肚子里咽。

秦思笑着说：“就当是你陪我，反正你也吃了，如果还想吃的话，我付钱，怎样？”

云英不觉点了点头，缓缓说道：“嗯……就这一次啊。”

来到店里，两碗热气腾腾的牛肉粉丝汤端了上来。云英再也按耐不住，加了勺辣酱，吹了吹，便狼吞虎咽起来；而秦思则一边吃，一边回忆今天早上看到的风景。“真希望春天的淑景能够常驻江南啊！”半晌，他放下筷子，吟念着刚刚在脑海中加工完成的《江南曲》：

“金乌色初骄，气卷画帘摇。帘外雪樱满，春飞半浦缭。江南波如玉，漾漾藏天绿。绵联向远桥，心祷景长续。”

“对了，阿玥姐之前交给你一个任务，说是要你找到诗灵，还要我协助你完成。什么是诗灵啊？”云英一边吃，一边问道。

“诗灵，在古汉语常用字词典中的释义是‘杰出的诗人’，不过这里应该理解为‘诗歌的灵魂’。”

“哦，那有人找到过诗灵吗？”

“当然，古代的大诗人，诸如李白，杜甫，白居易等等，他们都找到了诗灵。”

“那阿玥姐为什么还要你去寻找诗灵呢？前人已经找到了啊。”

“他们找到的诗灵，是属于他们自己独特的艺术。而我，还没找到属于自己的诗灵。”

“这样啊。”云英若有所思道。恰巧此时刮来一阵东风，席卷着大片柳絮，吹入店里。见到此景，云英便乘兴背了首李白的《金陵酒肆留别》：“风吹柳花满店香，吴姬压酒唤客尝，金陵子弟来相送，欲行不行各尽觞，请君试问东流水，别意与之谁短长？”

“咦？你也会背诗？”

“那当然。阿玥姐教我背诗写诗，不然为什么让我来协助你呢？”云英此时气也消了，咧嘴一笑，露出一对虎牙，甚是活泼可爱。

吃完饭，秦思向老板借了两个大塑料袋，装好书，和云英各拎一袋，走出店门。在回家的路上，来到红绿灯口，正好停在红灯。秦思突然停下说：“听，有提琴声。”

云英猫耳竖立抖动，果然在纷喧的汽笛声中，听到有婉曼清扬的小提琴凤曲。然而她还是不解地问：“怎么了？这很正常呀，也许是街店里的音乐。”

秦思摇摇头：“是天使。”

“天使？”

“在天国，有一位天使和我有交往，她是米迦勒的部下，现在正站在金霞之上为我拉着小提琴呢。”

云英一鼓嘴：“又在‘神说’了。”

秦思没有理会。此时已经绿灯了，秦思一边踏着斑马线，一边吟咏起来：“神使金霞引琴驻，江城仙乐仲春度。野灌丛发彩芳团，蝶衣乱目长街看。晔焕中空翔乌羽，翠湖雪云金栏杆。天光照耀繁樱落，吹尽芜湖东风陌……”

“小心！”

秦思只觉得整个人凌空飞起，背后响起一道刺耳的汽笛声和卡车轿车掀风而过的声音，然后像杨花飘旋一样缓缓落地。

“看着车，不要命啦！”云英松开抓着秦思衣服后领的手，斥责道。

“对……对不起，”秦思连忙道歉，“不过，在外面还是不要随便使用法力吧。”

“哼，不用法力，你就躺那儿了。”云英又鼓着嘴，头也不回的向前走。

回到家，已是上午九点多了。云英放下袋子，回到自己的房间，秦思便迫不及待的取出《李太白全集》，贪婪地读着。过一会儿，云英便在房间里喊道：“哥，帮我拿下梳子！”

秦思只得放下书，去卫生间拿了把鬃毛梳来到云英的房间递给她。房间的窗口是朝东南的，此时天光正穿过珠窗绣户，满满撒照着这带有香气的卧室；而云英则对着一面镜子，含笑梳理云鬓。于是秦思便道：“绮窗光照雪，兰室何芳洁。对镜秉毛梳，花晨盈豫悦。”

云英赶紧放下梳子，起身道：“好了好了，人家梳个头你都要吟咏两句，快出去快出去。”一边说一边把秦思推出门。

秦思忽然说：“哦，对了，我托你找的歌曲找了没？”

“哦，想起来了，找了找了。”云英连忙打开手机，打开“酷狗音乐”软件，对秦思道：“这几首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保准好听！”说着，她便坐到床上，点开播放列表，开始播放古诗翻唱的音乐，秦思也做到她身旁聆听。

第一首是《蜀道难》，起句是那样的雄浑嘹亮：“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先震撼了秦思的心灵，接着又唱到：“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下有冲波逆折之回川……扪参历井仰胁息，以手抚膺坐长叹……”音节平缓但气势苍凉，唱尽了蜀道的奇峻险拔；接着唱到高潮：“问君西游何时还？畏途巉岩不可攀！……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使人听此凋朱颜！”听得秦思激动不已：“想不到古诗经过翻唱，竟能唱出这样震憾的效果！”

接下来几首歌，更是听得他如痴如醉：《宣州谢跳楼饯别校叔叔云》里唱到“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时，唱出了一种洒脱清新却又怅悢哀婉的绮思，既是吟歌清越的海潮，又是鸣声幽咽的陇水；《长干行》里唱到“苔深不能扫，落叶秋风早，八月蝴蝶黄，双飞西园草，感此伤妾心，坐愁红颜老”时，音调虽高昂，节奏却依旧舒缓，且情感凝重深沉，秦思仿佛感受到了这份真挚的情意，不仅回忆起对二次元人物的依恋；《关山月》唱到高潮“汉下白登道，胡窥青海湾，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戍客望边色，思归多苦颜，高楼当此夜，叹息未应闲”处，便是那么的悲壮凄凉，萦绕着反战情感……听着听着，他的眼里闪动着泪花。

“仙乐冠当世，殊绝非绕梁。高辞并琴意，一通乃断肠。古风今新觉，阳春传未忘。闻者摇心剧，歌终泪成双。文情越万代，重继复昭光。”云英吟咏着，“这是我的作品，只是没起题目。”

“古诗翻唱，旧题新风，题目便为‘新风’吧”

“那正好，”云英笑道，“你不是要创新古诗吗？这种方式正合你意。”

秦思点点头。是的，他想创新，像当年进行的白话文运动一样，可是仅凭他，再加上云英，这股力量毕竟太弱，古诗又是一个狭小的圈子，无法扩大其影响，不觉受到打击；不过他又想起鲁迅的话：“有一份热，便发一分光，就令萤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里发一点光，不必等候炬火。此后如竟没有炬火，我便是唯一的光。”便又重拾信心。

是啊，通过新媒体传播古诗创新的方式多的是，又怕什么呢？

于是，他也写下一首《新风》“民国四年秋，白话起胡陈。一扫绮靡调，新文少酸呻。自由清旧格，风采见天真。人心此开释，万民得化钧。今人欲法古，太息惟孤身。爝火终不灭，长吟忆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