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出了隧道口。
外面的光线狠烈的照在每一个人身上,身后追上来的利剑也在触及光线的时候瞬间瓦解。
白梨萱想回头,又迟迟不敢。
直到他们跳下山,在一片荒野上争分夺秒的跑,跑了很久,从天亮跑到下午,直到翻过一片原始的森林,再也看不见那骇人的荒野,才终于停了下来。
存了那么久的体力在这一刻彻底用尽,双腿感受不到知觉,白梨萱被露娜扶着虚弱的靠在一棵高耸的树干上。
她这才终于回头看了一眼,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跟了回来。
白梨萱以为自己看错了,直到她分清那个血人是韩信。
心脏在这一刻,猛的提了起来。
连露娜也噤了声。
韩信身上足足有二十个血窟窿,还在哒哒的往下滴血,他的脸被血糊的快要分辨不出五官,额头挂着一块狰狞连接着血肉的皮,红色的肉,纵横的血。
这个男人像是没有知觉,木讷的将后背上的守约放了下来。
守约没有一处伤口,身上沾了许多韩信的血迹,刚刚谁都知道是韩信在后面抵挡着那夺命的剑,这个男人是有多大的能耐不让守约伤到一丝一毫?
在露娜和白梨萱的目光中,那个一直身后替她们承受危险的男人缓缓的靠在树干上坐了下来,他怀里还抱着梦奇。
梦奇已经没有呼吸了。
小家伙的身体都凉了,一动不动的躺在韩信怀里,脑袋错了位,闭上了眼睛,只是眉头还皱的紧紧的,像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韩信盯着怀里的小东西出神。
随着他的动作,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从他的领子里滑了出来。
韩信看过去,是一小块染了血的点心,已经不能吃了。
他将那点心捡起来,紧紧的捏在手心里,望着怀里的小东西。
他的声音沙哑不堪,看着怀里的小东西问道,“我说了我不吃,你为什么不听话……”
我说了不要你帮忙。
我说了我不要对不起你。
我说了让你滚。
你为什么不听话!
那个从小跟在他身后远远看着他的小肉团,那个每次靠近会被他踢的很远又跑回来的小东西,那个把魔种的断肢叼过来让他吃的梦奇。
他其实有很多话没有告诉它。
他只是不会说话,怕说了难听的让它伤心。
他其实不用吃魔种的断肢,因为从小到大他们吃的东西都不一样。
他其实很喜欢这个小东西,他很喜欢这个朋友。
毕竟从小到大,只有这个小东西陪着他。
他其实……
他很想带它去长安啊……
为什么不再等等,为什么要帮他的忙,为什么要死了还记挂他。
韩信把已经被血染透了的袖口举起来蹭了蹭眼睛,再也没有把脸抬起来。
他的肩膀耸动,嗓音悲痛粗嘎,小声的啜泣着。
“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露娜别过了头。
白梨萱望着那个从来都是冷冰冰,从来都是面无表情的男人,蜷缩在一棵树下,抱着怀里的小东西,第一次那么无助的哭了出来。
她不知道韩信跟死去的梦奇到底有多少关系,但是她听到了韩信当时倔强的跟那个不肯露面的男人的对话。
“它不是畜生。”
它是我最好的朋友。
她记得当时那个爬她的门槛过来跟她要糕点的小东西,原来,那一次,就是最后的缘分了吗?
白梨萱的心脏随着韩信那微弱的抽泣声开始一阵一阵的抽疼。
事到如今,她好像明白了这个男人一直以来的痛苦,明白了这个男人如何压抑自己的情感,又一个人扛下了多少东西。
她还……把匕首戳进了这个男人的胸口。
她好像明白那个时候赵云为什么要对她说,一定要相信那个人。
原来,赵云早就知道,自己不会信任韩信的吗?
这个男人到底背负了多少。
她想起在一线天的岩石那里,韩信握住她的肩膀,说。
想想赵云对你说了什么,你记得的。
我求你,梦奇快要撑不住了……
原来……
原来那个时候,甚至从一开始,韩信和赵云都是什么都说好的吗?
这个巨大的认知让白梨萱有片刻麻木,好像一直被蒙在鼓里,得知真相的时候更是没有办法接受那血淋淋伤痕累累的现实。
……
空气陷入一片死寂,天快要黑了。
白梨萱这个时候,撑着酸软无力的双腿站了起来,一步一步颠簸的走到韩信面前,蹲下来,抱住了那个在天青色与黄昏线光晕下独自颤栗的男人。
男人身上好冷,血都是凉的。
“对不起,我误会你那么久,原来你一直默默承受了这么多……”
“韩信,求你原谅我……”
对不起,我真的知道是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