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门口的凤凰花树死了，不过年份也足够了，芷若请人给处理搬走后，总觉得院子里好像空了一大块，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人的习惯果然是很吓人的啊。
一时间芷若也不知道该栽什么树好，只好把树坑填上。
门口传来一道清冽的唱戏的声音，声音千回百转，妖娆多情。
芷若难得的跟着哼了几句，她一向对于这种世俗的东西很感兴趣。
唱戏的声音由到进的停住了，芷若惊讶的挑了挑眉，找她的？
想不到宣舍竟然能迎来艺人。
一个淡泊的身影推开们进来，和一般妖媚的卖艺人不同，来的人看起来更显得清淡。
他抬起头，露出他那张颠倒众生的脸，甜甜一笑，打量了一下四周。
就算是芷若，也是对着他的脸感叹了一句。
“这么多年都没看到这么漂亮的人。”
来的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用着唱戏的嗓子好听的说，
“唱戏的人本就是靠这个营生，姑娘过于抬举我了，我不是什么有地位的人。”
芷若轻轻的哼了一声，不以为意的说，
“唱戏的怎么了……我这啥没接待过，人啊鬼啊妖啊仙啊神啊魔啊，不用过低贬低自己啊许衣，说起来我还是你的迷妹呢。”
眼前的人，正是火遍京城的第一戏子许衣，靠着余音绕梁的好嗓子和惊艳全国的容貌粉丝不断，被称潘安再世。
许衣接过芷若的茶杯，忍俊不禁的看着她，
“我可没有像你这么大的粉丝，这可承受不起。”
芷若气愤的翻了个白眼，年龄是硬伤，不能提。
她支着头，好奇的问，
“来我这不是闲得慌才来的吧？说吧，有什么问题？”
许衣被看穿了心情也不恼，毕竟被芷若看穿也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情。
他从衣袖里掏出一把断了的琴弦，珍重的捧在手心。
“其实也没什么可问的，她爱我，我也爱她，我想在这尘世中再看她一眼，就要去找她了。”
透过细细的琴弦，许衣好笑看到了那个神采飞扬的假小子。
芷若轻轻的笑了，
“我倒是认识孟婆狄月我倒是熟悉，不如介绍你认识认识？”
二、
许衣是宋朝和蒙汉的混血儿，他很好的结合了父亲母亲的全部优点，但是父母在动乱丧生后，他被两个国不待见，被视作不吉利判国贼的儿子，只能流浪。
明明十一二岁的孩子，干干巴巴的想个十岁的小孩。
那天他哆哆嗦嗦的在草丛里缩着，看见一个像小兔子一样胯着小竹篮的蹦蹦跳跳的小姑娘跳过来。
许衣向草堆深处缩了缩，长年的流浪生活让他对人总是有些敌意。
沙沙的声音吸引了小姑娘的注意，她停下脚步，好奇的探过头，想看看是谁。
发现是一个瘦的可怜的小孩，她稚嫩的瞳孔中闪烁出光芒。
“你好呀，你长得好漂亮。”
许衣不好意思的挠了挠沾着泥土的脸颊，见小姑娘实在没有敌意，也放松了下来。
“你叫什么啊？我叫仲白，伯仲的仲，白天的白。”
看着仲白亮晶晶的眼睛，许衣有点羞愧，但还是如实的回答了，
“我，我叫许衣，我不知道是哪两个字……”
得到答案的仲白很开心，听着少年的声音也是清清脆脆好听的紧，从地上捡了一个树枝，一笔一划在地上写下，
“你的声音真好听，比我们府里百灵鸟还要好听……你看好了，许衣许衣，应该是这么写的。”
许衣看不懂仲白在地上写什么，对于他来说就像鬼画符一样，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好好的记住这两个字。
仲白写完把树枝丢在一边，闪着眼睛看着他，虽然许衣的脸不少地方都有泥土灰尘，但是这并不影响他俊秀的轮廓。
仲白老成的叹了口气，把许衣拉了起来，插着腰说，
“你呀你呀，长得这么漂亮，不爱干净怎么行，我带你去河边洗个澡，我框子里有备用的衣服，洗完你换上！”
许衣涨红了脸，连忙摆摆手，想拒绝，被仲白毫不客气的拒绝了。
“不要什么不要！就要！”
看着仲白小土匪的样子，许衣尴尬的用舌头顶了顶口腔内壁，小声的说了句谢谢。
“不客气，为了报答我，你洗完帮我采药吧？”
采药？
许衣看了看仲白，她虽然大大咧咧的不拘小节，但是还是能从她这一身华贵的衣服看出她尊贵的身份的……
仲白似乎是猜到许衣的想法了，所幸也就不在掩饰，大大方方的说，
“我是仲家唯一的孩子，哦，你可能不知道仲家是啥，仲家就是一个大夫世家，全家都是学医的，当然包括我。”
看着这个仲家唯一的金贵孩子，许衣相当不解的问，
“他们肯当你出来？不怕遇到什么危险？”
仲白嘿嘿一笑，骄傲的抬起小脑袋，
“必须肯啊，孩子要从小锻炼！”
身边人的热情欢脱劲，很轻松的感染了许衣，许衣跟着仲白笑了。
但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看着笑嘻嘻蹲在岸边看他洗澡的仲白，他燥的整个脸通红，
“你……背过身去！男，男女有别……”
仲白哈哈大笑，看着像一个小姑娘一样扭扭捏捏的许衣，嘲笑到，
“医生没有性别之分，加油吧少年！”
最后还是仲白听话的背过身，许衣洗了人生中最混乱的一个澡。
看见穿着女装却毫不违和的许衣，仲白眼睛里的光几乎像是要把他扒光。
漂亮，真的漂亮，比仲白见过的所有人都漂亮。
离开前，仲白把许衣送到戏院，用着仲家大小姐的威严，让戏院把许衣留下了。
从那时候起，仲白就像一道光，照在了许衣灰暗的心上。
三、
时间一天天飞逝，那个大大咧咧的假小子仲大小姐也还是长成了一个娇娇弱弱的姑娘，而曾经不起眼的小乞丐，凭借着惊人的天赋和惊艳的长相，成为了名动天下的戏子。
天下无人不知戏子许衣和名医仲白是无话不谈的至交好友，仲白根本不想去隐藏这段关系。用她的话来说就是，
“反正我们又没毁天灭地，隐藏个鸡毛。”
许衣无奈，只能依着她。
仲白的父亲对于这段关系心知肚明，却觉得没什么大不了，就算女儿真的喜欢这个戏子，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他还乐的收个入赘女婿，不用把他这个泼辣女儿嫁出去去别人家受苦。
在仲白及笄的时候，仲白一掀裙摆，冲许衣大声的说，
“喂！美人儿，爷喜欢你！！让爷把你娶回去做压寨夫人如何！！”
一直觉得这段感情是拖累的许衣温柔的把他的小丫头圈在怀里，温柔的说，
“好啊，我的小祖宗。”
仲白父亲知道后，还笑嘻嘻的对许衣说你不应该这么早答应这个丫头的，应该让她尝尝被拒绝的滋味，好挫挫她的锐气。
许衣仔细回想了一下仲白跟他表白时扑进他怀里亮晶晶的眼睛，他觉得在那双眼睛的期待下，让他做什么都行。
于是他很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说我拒绝不来。
仲白父亲嫌弃的说这孩子可真实在。
表白成功的仲白在许衣这里越来越肆无忌惮，强行的要求以后许衣不能再弹琴给除了她以外的任何听，因为她要在他这个有特权。
仲白相当豪气的一挥手，说没有钱小爷养你！还给他打了一座价值不菲的古琴。
从此以后她就快把许衣当成了点歌机，什么时候想听了就叫唤一声，不过她才不会承认是因为许衣葱白的手指流连在琴弦上让她非常着迷。
婚期定了后，仲白却突然接到要出发为战场的士兵疗伤，仲白的父亲年龄太大了，已经不再适合长途奔波，于是仲白就接过了这个活。
许衣很担心，一边盯着她整理东西一边嘱咐她，仲白听着爱人的叮嘱，笑的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还笑，听清楚没？”
仲白连忙乖乖点头，恨不得背后多一个尾巴她就能摇成旋风。
许衣轻轻揽过仲白，在她额头上轻轻亲吻了一下，
“我等你回来，我的小祖宗。”
她要跟随小沈将军上战场，小沈将军虽然是个姑娘，却是一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女英雄，镇守边关，这次不知怎地居然需要支援。
仲白蹦蹦跳跳的挎上包，钻进马车，又探出头向他挥了挥手，
“拜拜啦！等着我好消息！”
这一走，就是永别。
在仲白离开的日子里，许衣遵守约定，没有跟任何人谈过琴，虽说是约定，许衣也确实不想谈给其他人听。
他等来的是军队全军覆没的消息，他知道事情绝对没有这么简单，小沈将军是一个骁勇善战的将军，在有支援的情况下，绝对不可能全军覆没。
打听后，是当朝皇帝故意派出暗卫，目的是为了搞死小沈将军。
仲白就成了那个可笑的牺牲品。
得到消息的仲白父亲，被失去独女的悲伤将他轻松打倒，一病不起，很快便一命呜呼。
知道消息的许衣只是披上衣服，围着家绕了一圈，家里的仆人见到他都不敢说话，只能看着他小声叫一声姑爷。
许衣还是问温和的笑了笑，点点头，但是他这个反应，仆人就越担心。
但谁都不敢上前去打扰他。
许衣关上房门，门里穿来彭的一声，是他摔琴的声音。
许衣把琴弦剪短，放在袖子里，把用名贵的木头打造的琴身扔进火堆。
看着木头被火吞噬，他满意的点点头，拿着琴弦出门了。
他的光没了，他也不需要活着了。
四、
故事讲完了，许衣摩擦着手里的琴弦，像是在摩擦着仲白白嫩的脸颊。
芷若可惜的叹了一口气，说，
“可惜了，以后都听不到你的戏了，这对我们这种迷妹来说真是一种遗憾呢。”
许衣从自己的故事里回过神，走过程一般饮下茶水，咂咂嘴。
“照亮我生命的人没了，我活着就没光了，这样的活着，没有意思。”
芷若理解的笑了，
“我真是羡慕你，你还能随着她去，我连离开都离开不了啊。”
许衣好奇的看着芷若，但是她却很及时的止住话头，不给任何人打听的机会。
“听故事没有什么值得询问的地方，那你想让我帮你什么？”
许衣无奈的说，
“你以后也给别人留点神秘感，这样总揭露别人的想法很没面子的。”
芷若不耐烦的啧了一声，催他快点说，她有点困。
“我想让她在奈何桥等等我，我去找她，下辈子，我们还要在一起。”
“下辈子啊……”
芷若好不顾及影响的向后扬了扬头，点了点挂在腰间的玉佩，一个画面浮在了空气中。
虽然知道芷若从来不按套路出牌，但是许衣还是结结实实被她吓了一跳。
他真的很想提醒她，他只是一个普通人，这样真的会给他吓出心脏病的！
他在画面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正在坐在桥头，两只脚一荡一荡的，正在跟你一个长发拖到地上的姑娘说话。
“仲白……”
仲白听到他的声音，向他看去，对他做的决定并没有反对，只是用毫不在乎的语气说，
“喂，我不能去找你了，你来找我吧，我着等你，下辈子，我们还要做夫妻！”
许衣想要触碰仲白的脸，却穿透过去，他含泪点点头，
“好……你等着我，你的压寨夫人要来找你了。”
看着他跌跌撞撞的背影，芷若尝试避开狄月的目光，偷偷关了玉佩。
她伸了个懒腰，决定去睡觉。
第二天一早，她盯着那个凤凰花树树坑，苦恼的思考还给它栽什么能活的长的树。
外面传来叫卖声，自己一些人的痛哭声。
唔，这是怎么了？
隔壁的卖酒妹顶着哭红的眼睛，跟芷若说，天下第一戏子在昨天晚上用琴弦自杀而亡，从此天下再也没有那个许衣。
对于早就知道的事情芷若并没有兴趣，只是推开她，在早集上买了一棵看着很健康的菩提树，种在了树坑里。
她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许衣，殉情而死，对他来说是最好的结局了。
不像她，都没有办法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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