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了耳朵的布老虎

他那双猩红的眼眸，血色层层褪去，最终恢复成深不见底的墨色。

　　那墨色里，再无半分光亮，只剩下一片沉寂。

　　魏无羡站起身，一言不发，迈步走向那片被黑暗笼罩的竹林。

　　他的每一步都踩得很重，在寂静的夜里发出清晰的声响。

　　“魏无羡！”罗青羊的声音带着颤抖，忍不住喊了一声。

　　魏无羡脚步未停，也未回头。

　　他抬手拂过衣袖，一缕微弱的黑气从他指尖分离，悄无声息地融入夜色，飘向寒夜。

　　一个不带任何温度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这个人，是杀给我看的。”

　　“里面的场面，你们不适合看。”

　　寒夜却跟了上来，与他并肩而行，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我探查过尸体，咒印从心脉引爆，瞬间震碎五脏六腑，魂魄都被扯碎了。手法很干净，也很恶毒。”

　　魏无-羡握紧了掌中的黑色玉佩。

　　玉佩上的阴寒气息，仿佛要钻进他的骨头里。

　　“我知道。”

　　他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面色惨白、却依旧抱着孩子不肯退后的罗青羊。

　　“跟在我们中间，别掉队。”

　　罗青羊用力点头，将小绵绵的头按在自己怀里，不让她去看周围。

　　四人不再迟疑。

　　魏无羡手持玉佩走在最前，当他的脚踏入竹林范围的瞬间，周遭的一切都变了。

　　身后的光亮与声响被一道无形的屏障彻底斩断。

　　仿佛一步踏入了另一个世界。

　　一个绝对死寂、只有幽暗的世界。

　　浓重的血腥气混合着怨气扑面而来，呛得罗青羊几欲作呕。

　　脚下的土地不再坚实，变得异常松软湿滑。

　　魏无羡低头，靴子踩下去，陷进去半寸，一滩暗红色的液体从黑土下渗了出来，散发出腐败的气味。

　　这不是土。

　　他眼神一凛，继续向前。

　　寒夜的目光则落在了那些竹子上。

　　竹子通体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玄黑色，上面从根部到顶端，都用利器刻画着密密麻麻的扭曲符文。

　　随着他们的靠近，那些符文之上，有暗红色的光芒缓缓流淌，忽明忽暗。

　　整片竹林，仿佛一个正在缓慢呼吸的巨大活物。

　　小绵绵在罗青羊的怀里瑟瑟发抖，小声啜泣起来。

　　魏无羡没有回头，只是放慢了脚步，让身后的母女能跟得更紧一些。

　　他们在这片诡异的竹林里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

　　前方的视野豁然开朗。

　　一片空地出现在竹林中央。

　　空地的中心，赫然矗立着一个巨大的圆形祭坛。

　　祭坛约有三丈高，通体由森森白骨与一种纯黑色的、不反光的石头砌成，表面布满了与竹子上相同的血色符文。

　　一股远比周遭浓郁百倍的怨气与血腥味，正是从那祭坛之上传来。

　　罗青羊倒抽一口凉气，失声低语：“这是……活祭之阵！”

　　她的声音在死寂的环境里格外刺耳。

　　魏无羡的目光早已锁定了祭坛。

　　他看到了。

　　在祭坛外围，被人为开凿出了七个浅浅的凹槽。

　　第一个凹槽里，放着一只小巧的拨浪鼓，上面还系着一根褪色的红绳。

　　第二个凹槽里，是一支被磨平了棱角的竹蜻蜓。

　　第三个凹槽里，是一方绣着“平安”二字的锦囊。

　　第四个……

　　第五个……

　　第六个……

　　第七个凹槽里，静静躺着一只掉了耳朵的布老虎。

　　每一件，都是孩童的贴身之物。

　　每一件，都对应着一名失踪的学堂弟子。

　　魏无羡的呼吸停顿了一瞬。

　　他的视线越过那些物品，望向祭坛的最中心。

　　那里，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坑洞。

　　粘稠的、肉眼可见的黑气，正从坑洞里源源不绝地向上翻涌，如同沸腾的墨汁。

　　就在此时。

　　一阵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响动，从那深邃的坑洞底部，悠悠地传了出来。

　　那声音很轻，很细。

　　不似人声。

　　是哭声。

　　一个孩子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