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家长女初到南山时,才不过十岁有余。当时大唐濒临没落,于家遭捕,于父拼死护下了长女,送她至南山山脚。十二岁的女孩独自爬了三日的山才到山顶,衣衫破落,饥寒交加,昏倒在一山庄门外。好巧不巧被周掌门出门捡草药时看见,拾回山庄。
于宁醒来时,是被苦醒的。当时周深正往她嘴里送草药,她一醒来吓了一跳,猛地推开勺子,草药洒了一地。
周深看着一片狼藉,冷了脸开口:“不要过分。”
“…呜。”于宁毫无征兆地哽咽了一下,随即两滴泪便砸在周深手背。周身愕然,缓缓抬眼看向面前委屈巴巴已经哭开了的女孩。
于宁哭了一会儿,喘了口气。之后掀开被子一脸决然的往门外走去。
“站住。”周深未回头看她,放下草药又道,“去哪里?”
女孩儿脚步猛地顿住,低头,声音中哭意甚浓:“寻我父亲。”
周深沉默,未料到她哭竟是因为她父亲。起了身至她身旁,一时不知如何安慰,只得如实告知:“你父亲今在敌国,你妹妹被敌国太子看中,纳了做妾,他二人才得以活命。你父亲对我曾有救命之恩,拼死护你来找我,我不可能放你下山。”
女孩垂在身旁的两只小拳头渐渐攥紧,遂又无力的松开。
“明日起你跟着我练武功,以便自保。”周深又道,皱眉看向她仍满是泪痕的脸,于心不忍的轻轻叹气,抬手拭去其许些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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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于女在南山上日日苦练武功,立志寻回父亲与妹妹。繁华世家的女孩几时受过那些苦,常常有累晕的时候,周深便叹声气,抱她回屋。
于宁再见世事时已是及笄。当时南山上上下下都传了一消息,曾经年少便带兵驰骋沙场,立下赫赫战功,如今隐居南山,自立门派的周大掌门,要为一个小姑娘举办及笄礼。据说场面布置的盛大,是一贯清冷的周掌门从来没有的做事风格。
及笄礼那天,周深早早便轻轻推开了于宁房间的门,坐在她床边,淡漠的脸庞渐渐有了几丝柔情。床上的女孩仍在睡,蜷成一团。他抬手轻抚过她碎发,最后将一吻落于她额。
于宁那天穿的是周深亲自下山为她选的衣服。她上一次穿这种衣服已是三年前,未免不习惯的很,两只小手左拉右扯。周深见状无奈的笑笑,上前拉过她的柔荑,带她出现在全南山各种大大小小的门派前。
及笄礼结束后,南山门派都明白的很:周大掌门明摆着在宣誓主权,他一举一动对那女孩流露的爱意明显的很哪。
于宁一天下来有些疲倦。周深带她回了山庄,一关上门便再也维持不住那副冷淡的模样一般,猛地拥女孩入怀。于宁有些惊讶,却未推开身前的男人,任由他越拥越紧,像一只忍了几年的兽,汲取着她的一切。
周深也真忍了几年了,终于忍到她及笄。
“哥哥。”于宁终于有些害怕了,轻声唤道。
一声“哥哥”将周深的冷静唤回几分,他骨节分明的手渐渐成拳,最后压抑着开口:“莫要再叫我哥哥。”
于宁沉默半晌后,有些艰难的开口:“我…准备去敌国。”
周深听闻,猛地推开她,握着她削瘦的双肩,眉目间满是震惊:“你去敌国做什么?”
“我已及笄,准备去寻父亲和妹妹。”于宁低头,又轻轻补充道,“对不起,哥哥,但我等不了了。”
“那我随你去。”周深毫不犹豫道。
她轻轻摇头:“你是有名的周大将军,若一同去,会有人认出你。”
周深再无声。
于宁闭眼。再睁眼周深已抵她至墙,汹涌的他的气息铺天盖地的在她唇齿间萦绕久久不散。余宁未躲,抬手拥住他脖颈,有些生涩的回应着他凛冽的吻。
于宁第二天及早便起了,收拾好行李出了山庄。周深破天荒地睡到了太阳升起许久,睁开眼后,冲到她的房间,只看到叠的整齐的被褥,房间里还有许些她的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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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深去参加了大唐征兵,他一到朝廷,朝廷便立马让他去带兵打仗。周大掌门再次成了那个让人闻风丧胆,掉了敌人无数脑袋的周大将军。
而他的女孩走后,再无音讯。
两年后,周深听到卧底回来报信,说敌国换了一名女大将军。周深正在擦剑的手一顿,随即将那带血的绢扔到一旁,插剑入鞘,眉目间杀气再沸。
女将军。
他想他的女孩了。
如今她若活着,应已十七,正是他第一次带兵上战场时的年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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敌军似黑云压城一般时,周深仍然在想于宁。直至敌军领头一娇俏的身影映入他眼帘中,周深身形一顿,眼眸中满是不可置信,刚拔出的剑闪成寒光海洋。
是他的女孩。
相比于两年前,她身上已少了许多青涩与稚嫩,脸庞上溢着冷漠与淡然。在她看到他时,他能看到她身体微微一颤,手中宝剑险些掉落。
号角声响。
在冲向对方的士兵们中,两大将军在原地不动使的格外显眼。最终,她提前走向他,眉眼中看不出情绪。
在她剑尖指向他心口时,周深最终苦笑着从喉间溢出一句:“为什么?”
“他们说,只要我取了对方将军首级,便放了我父亲。”于宁的剑在不断颤抖,“我不知是你。”
最后,她的剑“乓啷”掉落在地,她抬眼与他四目相对,眼底有浓浓的苦涩。她弯腰,抬起周深手中的剑,直至自己心口。
“杀了我吧。”
“这两年,我为了活下去,杀了许多人的。”
“你曾对我说过,杀人,要偿命的。”
于宁随便找了个理由道,闭眼决然。两年间她在敌国受尽折磨,她相信自己死后,周深会攻入敌国,夺回她父亲和妹妹。
她本还想,救出父亲妹妹后,她回南山去寻他,再成家,过余生幸福安然。
可不能了。
刺入血肉的声音在她预料中响起,但却没有想象中的痛和冰冷。她略为慌张的睁眼,看见的是从他体内源源不断流出的血液,在一片喧乱中,格外刺眼。
“不要——”
她哀声道,半跪着搂住周深倒在地上的身子,她的泪一颗一颗砸在他手背,周深抬手,吃力地抚去她脸上的泪痕。
“小姑娘…”他唤她,眸中爱意甚浓矣。
“在。”于宁俯下身,忍着哽咽。
“我爱你。”
他最后的三个字如巨石砸在她心头,她再也忍不住,泪水决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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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大唐落下一传奇,敌国十七岁初上战场的女将军,杀了有名的周大将军后,带领大唐的兵攻破敌国首都。一场战役过后,女将军的人与周大将军的尸体皆寻不得,只有人说,曾见到女将军走向去南山的路。
再过几日,有人发现周将军生前立的门派旁边一山庄,新增了一垄坟。坟前一对龙凤宝剑,其中一把染着鲜血。有弟子认出龙剑是周掌门生前所佩,凤剑乃其赠予于女。
又有南山某门派的弟子说,他几日前去山顶采草药,见一女子在月下伴剑起舞,舞姿婀娜绰约,却以一朵绽在其颈间的血花结尾。女子落剑在一坟前,尸体落下山崖。
也奇得很,在这些道听途说的传言传遍南山后,除了周掌门所立门派,其余各门派在一个月内纷纷搬迁至其他山脉。从此,只有一大门派坐落南山,生生不息。
至此,再望南山,已成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