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章

这是一场时间很短的等待，说长不长，短短三个月而已。

老冯是个不知名的小医生，平时给人解决点感冒咳嗽，没什么病人记得住他。他勤勤恳恳的工作，想提高点业务量也无计可施，总不能想着生病的人多点吧。

他的平时工作就是诊治一两个发烧的病人，应付一个想逃学但苦于没有借口的孩子。平平淡淡的，没有什么特色。

老冯和往常一样，在诊断室里看看书，喝喝茶，二十几岁活的像四十多岁的人一样。

但是今天不一样了，这个每天都谎称有病的小男孩儿没有来，估计是被爸妈逼得没有办法，上学去了吧，每天装病也不是个事。

快下班了，小男孩儿来了，说是吃啥吐啥。今天倒是新鲜一点了。

老冯便问：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吗？还是说昨天晚上没盖好被子着凉了啊？

男孩母亲说到：没有吃什么别的东西啊，都和我们吃的一样，而且这几天二十多度，盖的一床凉被，也不会着凉啊。

老冯又问到：除了呕吐，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那小男孩儿说：就是肚子有点疼。

“哪里，是这里吗？”老冯按了按男孩儿的脐下一寸。

“嗯，有一点，但是都疼。”男孩儿略微邹了邹眉头。

“这里呢？”老冯又按了按脐上一寸。

“这里也疼。”

“那这里呢？”老冯按了按麦氏点处。

“疼。”小男孩儿不假思索的清脆的说了出来。

“这可能是阑尾炎吧，我先开药，看看有没有缓解，如果没有，就去人民医院检查下，可能得做个手术。”老冯拉过小男孩儿的妈妈，到门外说了起来。

“那你先开药，我们回去吃吃看。”小男孩儿的妈妈紧张的说。

老冯写好了处方，就叫小男孩儿的妈妈去抓药去了。

小男孩儿则坐在诊室里，看着老冯，心事重重的说“医生，我会不会死啊，我死了西西的生日怎么办啊？”

老冯笑着说“傻孩子，怎么可能会死呢？这又不是啥大病，你还那么小，身体很健康，不会有事的。”

小男孩儿说“西西说她暑假的时候过生日，邀请我去她家里玩呢，我不想生病，我想快点好起来。”

老冯笑着摸了摸孩子的头说“没事的，你很快就会好起来了的。”

话刚说完，小男孩儿就吐了起来，吐的很厉害，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一声声呕，响的走廊都能听到。

这时候孩子妈取药回来了，就赶忙拍着孩子的后背，眼里急得，只能通过手上拍打的速度由慢转快表现出来。

老冯见着不对劲，这孩子吐的黄疸都出来。便赶紧说“你今天就带孩子去人民医院，我给你我认识的朋友电话，你直接去找他，让他给孩子检查一下，不行就做手术。”

孩子妈慌张得看着老冯“好，我马上带他去。”

老冯给了孩子妈朋友的电话，等他娘俩走了之后，便拨通了朋友电话说“等会儿有个孩子去你那里看病，我估计是阑尾炎，你检查一下，应该是得做手术才行。”

电话那边答应到好，老冯便也放心了。

两天之后，朋友打来电话说“你那天说的小男孩儿没来找我啊，那天你说了之后我就等了一会儿才下班，手术都做完一台了，也没见人来，今天也是叫我的学生留意了一下，没有啊，你去问问怎么回事。”

老冯一听有点错愕，不对啊，当时他就叫孩子妈带着孩子去了啊，怎么会没有呢？

老冯下班就往孩子家里面找，可是一个镇上哪里那么多人都认识，也没有电话，都是问问这镇上认识的人，谁知道他家住哪里，结果什么都没问到。傍晚，太阳已经下班了，月亮开始值班了，老冯只能回家去了，看看明天能不能问到。

这一连几天都找不到人，老冯心里有点着急，总有不好的预感，怕是出大事，可是转念一想，万一人家家里有认识别的更好的医生呢，去别的更好的医院了也说不定。老冯这样一想也不那么心急了。

这几天老冯也在问，问病人，问同班的医生护士，都说不认识那一家人。

老冯心想，是自己多虑了吧，没事。

过了一个星期，老冯接到朋友的电话，老冯还没说话，电话那头就开始破口大骂。

“我之前不是叫你去问怎么回事吗？好几天每个消息不说，现在这么危险了，才找到我，你搞得什么事情？这孩子的情况很不乐观。”

老冯被这劈头盖脸的一顿骂有点找不到北，楞了几秒才说：怎么了？怎么不乐观了？

电话那头说：现在这孩子已经很虚弱，疼的都没有力气挣扎了，现在准备手术，估计已经肠穿孔化脓感染了。

老冯这个暴脾气，“什么，怎么能耽误成这样？我马上就来。”

老冯给同班医生说了个大概，便换了衣服坐车到人民医院。

一路上想着，这怎么会这样，心里不祥的预感又开始蔓延，每过一秒这不详的藤蔓就往浑身上下蔓延一寸。

到了医院门口，老冯就往电梯口奔，结果电梯刚走，老冯只能爬楼梯，一路加速，到六楼手术室已经气喘吁吁。

老冯一抬头就看见那个熟悉的女人，抱着一个铁盒坐在长椅上，身旁站着个皮肤黝黑的男人。

老冯上气不接下气的问，“孩子怎么现在才送来？”

孩子妈没说话，那个皮肤黝黑的男人说“你是谁？”

老冯说“我是之前在镇卫生院里给孩子诊治的医生，我当天就叫你们把孩子送来了，怎么现在才送来？”

那个男人果不其然是孩子的爸爸，他说“之前以为没你说的那么玄乎，先吃了你的药，过了两天也没见好，就说找个人家说的有名的老中医来理疗一下，不吃药，按按穴位就好了，可是也没用，然后就说到城里找认识的亲戚找个认识的医生看看，谁知道人家说观察观察，就每天输个液，然后回家，第二天再来。直到今天觉得孩子脸色不对，我这不来找你说的医生了吗？”

老冯愤怒的说“孩子的病情就是这样耽误的，这都耽误一个多星期了。我该怎么说你们。”

老冯说完这句话就感到自己把话说的过火了，哪个父母不心疼自己的孩子。看着失神的孩子母亲，老冯又说到“现在还不算晚，没事的，我朋友技术很好的，没问题的。”

说完老冯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就在那里来回踱步。孩子爸就蹲在手术室门口，头靠在门上，眼睛里殷切的希望能透过玻璃门看见里面的儿子。

手术室外安静的出奇，甚至能听见外科大楼一楼叫卖餐食的声音。

老冯说给孩子父母买份饭吃，就下楼买了上来，结果二人都没心思吃饭，只有孩子父亲随便刨了两口，就没再动筷子。

时间又过去了半个小时，老冯深刻的体会到什么叫度秒如年。

老冯看了看手表，又过了半分钟

又看了了看表，过了十秒钟。

就这样一直看表，看的手表都害羞了，秒针不动了，老冯便跑下楼去看着大厅的时钟，一秒一秒的数着，仿佛在向时钟忏悔，自己的不负责。

就这样，过了十几分钟，老冯跑上楼，看看情况怎么了，还是看见两个人靠着，一言不发。老冯又下楼了，感觉自己很压抑，不应该待在那里，自己会被什么东西压死。

这样跑上跑下，跑了三四趟，老冯跑不动了，坐在楼梯上，双手合十，静静地祈祷着，就想孩子他妈那样，抱着铁盒一动不动的，像是祈祷那样。

老冯把所有能想出来的神明都祈祷了一遍，虽然老冯是个坚定的马克思主义者。

可是，可是一切的精神希望都会被打破。

他走了，只在这个世上活了九个年头。

老冯哭了，所有的人都哭了，虽然所有的人加起来只有三个。

那个铁盒里有九只叠好的千纸鹤，九条皮筋，还有一堆游戏王卡牌，一个陀螺。

这是礼物吧，那个叫西西的女孩儿的生日礼物。

这件事没有后续，只有猜想。

后来西西好几个月没见到自己邀请的小男孩儿。同学都说他生病了，可是西西也找不到给小男孩儿送去祝福的方式，只好交给老师自己写的祝福的话，希望自己的好朋友能早日康复。能和自己一起庆祝生日。

后来西西收到了好多千纸鹤，好多小朋友的祝福。还有一个陀螺，一堆游戏王的卡片。西西的生日过得很快乐。西西也想着这个男孩儿怎么没来，是个大片子，转学了也不给自己这个好朋友说一声。但西西很感谢他送的礼物，她都有好好的保存下来，当做宝贵的礼物。

西西后来考上了很好的大学，以优秀的成绩毕业，去了成都，在自己的工作圈子里混的风生水起。在不顺心的时候就看看那个保养的很好的铁盒子。

西西没什么朋友，但她觉得她找到了一个很好的朋友，只是现在没发见到而已。西西再等老友重逢的时间，等到时候把这个铁盒再交还给他，并对他说“老朋友，我这么多年来都好好的保存着它呢，我好想你啊。”

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我听他那天在诊室里对我说的。她我没见过，但我也觉得她会是那样对她老朋友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