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认出

便在魏无羡与蓝忘机僵持之时,江澄赶到。

他在佛教镇上耐着性子等结果,茶都没喝完一盅,有人急急惶惶爬下来说大梵山里的东西如何如何了得如何如何凶残,他只好又杀上来,喊道:“阿妍！阿凌！”

金妍金凌只是受了点伤，人并无大恙，好好站在地上道:“舅舅!”

见金妍金凌无事,江澄心头大石落下,又怒斥金凌:“你身上没信号吗?遇上这种东西都不知道放?逞什么强,给我滚过来!”

金凌没抓到食魂天女,也怒:“不是你让我非拿下它不可的吗?!”

果真，这舅甥俩又开始吵了。

“舅舅，别怪阿凌了，人没事就好。” 金妍拉住江澄的袖子，劝道。说着，还默默把金凌往身后护了护。

江澄真想一掌把这臭小子扇回他娘肚子里去,又不能自打脸,只好顺着台阶下，又转向满地东倒西歪的修士们,讥讽道:“到底是什么东西?把你们杀得这么体面。”

这些身穿不同服色的修士里,有好几个都是云梦江氏的门人所乔装,奉江澄之命,暗中为金妍金凌助阵,这长辈做得也算是煞费苦心了。一名修士仍在两眼发直:“宗、宗主,是……是温宁啊……”

江澄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那人道:“是温宁回来了!”

刹那间,震惊、憎恶、愤怒、不可置信,交错混杂着袭过江澄的面容。须臾,他冷声道:“这东西早就被挫骨扬灰示众了,怎么可能会回来。”

“真是温宁!绝不会有错。绝不可能看错……”那名修士指向魏无羡:“……是他召出来的!”

终于等到了这一刻。魏无羡心下戒备,却并不怎么担心。他早已有了一个可以应对此般局面的抵赖法子。只要他死咬不认,就没人能断言他的身份。

江澄缓缓看向魏无羡所处方向。

半晌,他嘴角扯出一个扭曲的微笑,左手又不由自主地开始摩挲那只指环。

金妍看着魏无羡，总觉得此人与舅舅这些年来所抓住的那些偷学夷陵老祖的人有所不同，而且，他的言行像极了哪位梦中的大舅舅。这，到底是帮还是不帮？

然而，还未等她想好怎么帮魏无羡，只听江澄轻声道:“……好啊。总算是回来了?”

他放开左手,一条长鞭从他手上垂了下来。

鞭子极细,正如其名,是一条还在滋滋声响的紫光电流,如同雷云密布的天边爬过的一道苍雷,被他牢牢握住了一端,攥在手里。挥舞之时,就如劈出了一道迅捷无伦的闪电!

蓝忘机翻琴在手,信信一拨,如一石激起千层浪,琴音在空气中带出无数涟漪,与紫电相击,此消彼长。大梵山夜色中的山林上空,时而紫光大盛,时而亮如白昼,时而雷声轰鸣,时而琴音长啸。

其他家族修士们退出安全距离,作壁上观，难得有机会看到两位同属名门名士的世家仙首交锋,不免都期待打得更狠、更激烈一些,其中也包含着不可言说的期望,只盼蓝江两家从此真的关系破裂才有趣。

“再这么打下去要出事了，舅舅与含光君同为世家仙首，一定会两败俱伤，这可怎么办？”金妍心中着急，却不知如何是好。

她目光看向魏无羡，只见他瞅准机会,拔腿就跑。

他这是要逃跑?!

金妍心中一惊:“糟了!”

江澄一见他脱离蓝忘机护持范围,哪里会放过这大好机会,扬手一鞭斜斜挥去,紫电如一条毒龙游出,正正击到他背上。

魏无羡被这一鞭子抽得整个人险些飞出去,还好那花驴子挡了他一下,否则就要撞树了。可这一击得手,蓝忘机和江澄却双双停手,都愕然了。

魏无羡揉着背,扶着驴子爬起来,咆哮道:“好了不起啊!家大势大就是行啊!随便打人啦!啧啧啧!”

蓝忘机:“……”

江澄:“……”

若是夺舍之人被“紫电”抽中,会瞬间身魂剥离,夺舍者的魂魄会直接被紫电从肉身里击出。绝无例外。可这人却在被抽中以后依旧行动如常,除了他并非夺舍之人,没有其他解释。

“献舍。”金妍在心中道。

她年幼时，曾在小叔叔的房间里看到过这种术法。只是还未看完，便被小叔叔匆匆抱走了。

金妍又看着魏无羡，起初只是有一些怀疑他是大舅舅，现下看见舅舅和含光君都这般反应，估计大舅舅真的回来了吧。

舅舅应该是高兴的吧，袖中藏陈情十六年，舅舅对大舅舅应该也是思念的吧。

江澄见抽不出魂，心中不信,还想再抽他一鞭子,蓝景仪嚷道:“江宗主,够了吧。那可是紫电啊!紫电这个级别的仙器,断没有一次不行、两次才成的可能吧。”

江澄心中一片混乱,指着魏无羡,难以置信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这时,一旁有好事的观战者终于插嘴了。他干咳道:“江宗主有所不知啊,这个莫玄羽呢,是那个金家的……咳,曾经是金家的一名外姓门生。但因为修习不甚上心,灵力低微,再加上骚扰金夫人，就被赶出了兰陵金氏。听说还疯了哈?依我看,多半是他修正道不成,心中忿忿,就走了邪路。倒不一定是那个……夷陵老祖夺舍上身。”

又一人道:“怎么看也不是吧……而且笛子吹得这么难听……学也学得这么蹩脚,东施效颦就是这样了。”

当年“射日之征”中,夷陵老祖于战场之上,横笛一支吹彻长夜,纵鬼兵鬼将如千军万马,所向披靡,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笛声有如天人之音,又岂是这个金家弃子刚才那呜呜咽咽两下鬼吹可比的?就算夷陵老祖人品奇差,也不能这么个比法。太侮辱人了。

魏无羡略感郁闷:……你十几年不练,三削两砍做出一只破笛子,吹一声来给我听听?吹得好听我给你跪下!

方才江澄认定这人就是魏无羡,周身冷血都沸腾了,可现在手中紫电又明明白白告诉他,不是。紫电绝不会骗他,更不会出差错。

他极快冷静下来,思忖: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先找个借口把人带回去,再用尽一切手段敲打,不愁他不招出点什么。

他想通此节,比了个手势,下属明白他意思,围了上来,魏无羡忙牵着驴子跳到蓝忘机背后:“干什么干什么!”

蓝忘机看了他一眼,忍受了他这种十分无礼又聒噪的浮夸行为。

江澄道:“蓝二公子,你是存心和江某过不去吗?”

蓝思追道:“江宗主,事实摆在眼前,莫公子并未被夺舍,您又何必为难一个籍籍无名之徒?”

江澄冷冷地道:“那不知蓝二公子又是为何从刚才起就一直要护一个籍籍无名之徒啊?”

金妍见江澄又要与蓝忘机起争执，连忙抱住江澄的手：“舅舅，我看此人不像坏人。他刚刚还救了我和阿凌了。咋们不跟他计较，走吧，回家吧。”

江澄素来知道自己这个外甥女是个有恩必报的人，便也不再说什么了。

“金凌，还愣着干什么，走了。”江澄道。

说着，三人便带着江氏的门生走了。转身之际，蓝思追看见金妍在对他点头示意，他也微笑着点点头。

“据说，这十六年前，这江宗主每次生气，只有他姐姐，当年的金夫人才能劝住。没想到，十六年后，他姐姐的女儿，金姑娘也可以。”蓝景仪注意到蓝思追的动作，对他说道。

不等蓝思追回答，蓝景仪又说道：“这位金姑娘，可真不简单啊。思追，你不会喜欢上人家了吧。”

“哪有。”蓝思追急忙答道。耳根子却彻底红了。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