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新的生活即将开始,师范生彭克忠怀着激动的心情,和麻老黑两个人在磅秤边上站了不到十分钟,一辆加长的货车拖着一整车废钱过来了。麻老黑喊道:“生意来了,行动吧!”别看他人长得呆头呆脑,身手却异常灵活。货车刚驶离磅秤,他已经跳起来抓住汽车尾部的一块挡板,双脚往车牌子上面的护栏上只一蹬,竟借力爬上车去了。
货车还在行驶当中,克忠无处着力,只好跟着车跑。
当然不止有师范生一个人跑,一群人跟着车跑。货车开出大约有300来米,在一块宽阔些的地方停了下来,顿时又有六七十号人从四面八方飞奔过来爬车。克忠脑中再次出现中日战争中敌我双方争夺山头那种拼得你死我活的场景。
麻老黑站在车上大喊大叫:“彭克忠,你他妈的赶紧上来呀,怎么竟站在哪里不动。”师范生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抓住货车顶篷垂下来的一块帆布,想从货车前轮上爬上去,麻老黑大呼小叫道:“不能抓帆布,那布不稳,容易扯滑摔下去受伤的,赶紧抓紧栏杆。”
克忠一只手才抓到栏杆,已被麻老黑从上面一把捏住手腕,竟轻松将他给提上车去。
货车上面已经站满了人,‘冲锋’在后面的‘勇士们’眼看‘山头’已经被攻下,只好怏怏而退。克忠大概数了一下车上人数,竟有30来人,大家吵吵闹闹的。货车司机从驾驶室里跳下来,扶了扶鼻梁骨上的金边墨镜,站在车底下大声说道:“各位请安静一下。”
大家顿时安静下来,听货车司机的指令。只听那司机说道:“这车货,是拖到七街去卸,并不赶时间。又不是打仗,不需要这么多人,15个人足够了,多的人全部下来。”
司机话音未落,车上已经开始喧闹起来了,谁都想争着去。
一个矮个中年汉子大声说道:“我看到是卢小宝先上来的。”
麻老黑歇斯底里争辩:“放屁,明明是老子第一个爬上来的。”
顿时有好几个声音附和:“就是,麻老黑第一个从车屁股上爬上去的。”
立即又有几个人跳出来反驳:“麻老黑上来的时候,卢小宝已经从车脑壳上爬过来,站在货厢里面了。”大家争来争去,下面司机等得不耐烦,吼道:“别耽搁时间了,你们得赶快决定,我们不需要这么多人。”最后有人提议:“懒球得吵了,还是划拳吧!”
大家都赞同。众人瞬间分成了两帮,贵州帮的站在一边,宣威帮的站另一边。
克忠茫然地站在麻老黑身边,他知道,这个时候可不能站错队伍。
贵州帮推选猴子出来划拳,宣威帮派出来的那人是个小个子,看年纪应该比克忠还要小,同样生得面黄肌瘦,明显是营养不良,穿一双破烂的解放鞋,大脚趾都露外面了。
从对方的口中得知,这个被派出来划拳的小个子名叫樊成。
猴子和樊成开始放开嗓门‘比划’,两人‘七个巧’呀‘八匹马’呀胡乱吆喝了一通,最终猴子喊了句‘五夺金魁首’。猴子出三个指头,樊成出两个指头。樊成吼的却是‘四季发财’。猴子赢了第一轮比赛。
贵州帮大声喝起彩来。可接下来的两轮却都输给了樊成。第二轮输了一个‘三打祝家庄’,第三轮输了一个‘骑马去贵阳’。这回轮到宣威帮笑了。
按照规矩,愿赌服输,贵州帮应当自觉退出,一时间很多遵守规矩的人从车上往下跳。克忠却没跳,看到克忠不走,麻老黑拖了他一把,说道:“走吧,彭克忠,咱们输了,得赶下一辆。”克忠不情愿道:“麻大哥,难得上来,我想跟车过去看看。”麻老黑不解道:“输都输了,你跟过去看什么,不就是卸个货,有什么好看的。下去吧,车在发动了。”
较真的师范生彭克忠说道:“刚才货车师傅在下面讲,这趟车需要15个人卸货,我们人下去之后,我点了一下人数,他们只有12个人,就算加上咱们两个,那也没有15个呀,咱们跟进去吧!”

麻老黑道:“这车已经是‘老威’的生意了,赶紧下去吧!车马上就要开了,上了马路咱们可就下不来了。”克忠坚持道:“我们就跟过去吧,反正需要多少人是司机师傅说了算,爬这车太不容易了。”麻老黑拿他没有办法,宣威帮的那些人坐在废铁块上偷笑。
麻老黑急得搓起手来,想独自一人跳下去扔下克忠不管,似乎也不太好,正在左右为难,货车已经上了马路,速度开始快了起来,这个时候,想要下去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麻老黑骂了几句娘,懊丧地坐在废铁堆上,掏出香烟自己抽了起来。
货车在公路上快速行驶了十几分钟,开到一家破旧的炼钢厂里,停了。
宣威帮开始忙活了,克忠抓起一块钱板,想往下扔,麻老黑冷笑道:“别瞎忙了,小子,你就算帮他们把这一车废铁全卸完,他们也不会给你一分钱,这是规矩,知道吗?”
克忠丢掉铁板,大惑不解道:“既然我参与了卸货,就该拿到我应得的那一份,他们为什么不给我钱?我可以找货主要呀!难道当个‘撵车的’也有人玩垄断,这太不符情理了。”
麻老黑已经跳下了车,生气地道:“这世间不符情理的事多了去了,你小子别给我咬文字,我可不知道什么是‘垄断’,我也不想给你解释为什么。这就是规矩,行有行规,换着他们上了贵州帮的车也会一样被赶下来,你懂吗?小子,下来吧,别在上面丢人现眼了。”
克忠道:“可是司机师傅说过,卸这车货需要15个人,我去找他说说。”
麻老黑阴阳怪气道:“去找吧!有个鸡儿用,他才不管这闲事呢。”
克忠跳下了车,来到驾驶室边,见那开车的小胡子司机将墨镜戴到头顶上,两条腿搭在方向盘上,半眯着眼睛听歌,他旁边的副驾上放着一台小收音机,正在播放歌曲《山不转水转》。克忠敲了敲车门,司机从车窗里面伸出头来,不快地说道:“什么事?”
师范生试探着问道:“师傅,你刚才在小树林说过这车货需要15个人卸,现在他们只有12个人,我的意思是,把我们两人算进去,你看这样行不。”
司机道:“这是你们自己的事情,你们自己协调,这事我不管。”
克忠坚持道:“可是你说过要15个人的。”司机粗鲁地打断道:“多少个人都无所谓,我只要求在吃中午饭之前把这车废铁全部卸完,你行的话一个人干也成。听明白了吗?”
克忠还欲再和司机讲情,麻老黑从后面冲过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说道:“彭克忠,走吧!我给你讲过司机不会管这种屁事的,你找他根本不会有什么毛用,别再跟他废鸟话了。他妈嘞个巴子,老子真是倒霉,竟摊上你这种人,你让我怎么说你好?”
见司机不管这事,初出茅屋的师范生仍不死心,和麻老黑商量,还想去和宣威帮交涉,把他们两个算上,克忠说:多一两个人干起活来也要快一些。麻老黑冷笑不已,指了指地上,克忠往地上瞧了一眼,见宣威帮那伙人已经七手八脚卸了好大一堆废铁放在空地上了,就在他和司机交涉的这还不到五分钟的时间里。
师范生还注意到他们一边干活一边看着自己和麻老黑发笑,有人小声议论道:“那菜鸟不懂规矩也就算了,麻老黑可是在小树林混了好几年的,跟着来有个屁用,干这种活当然人越少越好,人少才能分到更多的钱。明明划拳输了,还莫名其妙的跟来,浪费时间,毛病。”
这些议论似乎是有意要说给麻老黑听,麻老黑生气了,甩袖道:“彭克忠,我再问你一句,你走不走?你如果不走我可就先回了,老子可不管求你了。你想和人家交涉,那么你就慢慢交涉吧!”
麻老黑当真走了。到了这个时候,克忠也知道交涉也不会有用,只好跟着走,才出门口师范生就道歉,心虚道:“真不好意思,麻大哥。都是我不懂事,拖累了你。现在咱们怎么回去?”麻老黑道:“是我倒霉,还能怎么回去,走回去呗!”克忠吃惊道:“可是这路好远呢!”
麻老黑不爽道:“再远也得走,总比站在这里吃别人笑话强。”
克忠试探道:“我的意思是,这车一会还回小树林过磅,我们不如坐它回去。”麻老黑冷笑:“你蠢呀小子;第一,咱可丢不起这人;第二,卸完这车货肯定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与其在这里干等,不如回小树林找事做。我可不想和你站在这里干瞪眼,你愿意等你就等吧!老子懒得陪你。”
克忠想想也是,不再找理由了,跟在麻老黑身后沿着货车开来的方向往回走去。
麻老黑一路上不停地数落着克忠,克忠默默听着,心知是自己不对,不好出言反驳。当路过一家小杂货店的时候,麻老黑停了下来,说道:“小子,撵车没有一对手套可不行,你细皮嫩肉一双手,咱们这干的可是重活,我想没等那车上的铁巴卸完,你这双手早报废了。这家小杂货店应该有手套卖,我建议你去买一对。免得到时间王罗筛又说我没照顾好你。”
师范生心里想:这家伙虽然和三哥一样喜欢唠唠叨叨,但为人心肠却不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