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存了文件,彭雨从凳子上站了起来,长吐了一口气。却见小妹彭菊爬上楼梯,伸头往楼上张望。彭雨问道:“有什么事?说吧!”小妹说道:“哥你一晚没睡呀!大舅来了,在妈妈的床前,陪妈妈说话,他想见你,你有没时间?”
小妹所说的‘大舅’,是母亲代家的兄弟,大名代虎,是一位让人尊敬的长者。大舅来了,即使再忙,那也得见。彭雨道:“你去给大舅说一声,让他稍等两分钟,就马上下来。”小妹彭菊点了点头,下楼去了。原来彭雨夜来却是坐在自己从前的小床边上写东西。他也是昨晚才听母亲说,在三个月前一个月黑风高的深夜,胡家杀手就是从这里将哥哥惊走。当时如果没有彭世顺三叔,没有付立学二舅,那么就在那个晚上,哥哥肯定都已经被杀了,遗憾的是他最终仍没逃脱魔掌。
太阳升起来了,春天已经到来。一 夜无眠,彭雨的眼中布满血丝,但大脑却异乎寻常的清醒。迎着初升的朝阳,彭雨在门外刚洗了一把脸。大舅已经来到了他的身旁。代虎大舅是一个爽快人,直接开门见山说道:“你打算怎么处理?”
彭雨知道舅舅所指何事,回答说:“先走法律程序吧!”
大舅以怀疑的口吻说道:“有用吗?”
彭雨心里也没底,道:“现在还不清楚,但我们暂时只有相信国家法律。”
大舅说:“有个事情要让你知道,我昨天下午就收到消息。胡海杀死彭克忠之后。胡氏家族核心人物悄悄开了一次会议,已经筹集了上百万元的款项准备和你打官司,其中有一个人直接拿出20万。这个家族仗着有钱什么事都不怕,什么事都敢干。他们最终商量出来一个结果。先让杀人凶手胡海投案,然后花钱取保。”
大舅在当地人脉资源丰富,交游广阔,他得到这个消息,也不足为奇。
彭雨洗过脸,招呼大舅坐在院坝中央的椅子上,自己也在一边坐了下来,才道:“原来如此。现在胡海已经投案自首了。凭他的智商,他还想不到这一步,背后肯定有高人指点,这不足为怪。如果不是他的家族对他有承诺,那一直被胡远笔利用的猪一样的狗贼,他会去自首吗?胡家的动作,在我意外之中,我并不感到奇怪。让我伤心的是,我们的家族没有凶手的家族那样团结,只有少数人可以相信,可以赴汤蹈火。如果我们能够团结起来,也不会比那胡氏家族差到哪里去。”
大舅说:“是呀!关于胡家在地方上的势力,我不需要多讲,大概你也清楚。他们既然做出这样一个决定,应该是胸有成竹的。万一他告诉司法机关,说胡海是个疯子,是个神经病,或者患有什么不治之症之类,花点钱把人放出来了。这种可能也不是没有。我的意思是说,如果事态真照那样发展,你如何来应对?”
彭雨沉默了两秒钟,回答道:“有这种可能,舅舅所虑,也有一定道理。我昨天夜里一直在整理材料,通过我现在手里掌握的证据,我倒不担心他出来。舅舅也应该有所耳闻,国家现在换了新领导人,通过新领导人上台后所干的几件大事来看,上头断然不会容忍官吏循私舞弊违法乱纪。官员们一般对政策的把握和领会比咱们老百姓要敏感得多,在这种大背景大环境下,相关部门应该不敢顶风犯案。这几天,我也一直通过种种渠道打听证实,胡海精神状况没有任何问题。故意杀人之罪,他逃脱不了。我现在已经放下所有的工作来处理哥哥后事,我已经铁了心要打这官司,我有的是时间陪他们玩,我不担心有人敢放他。相反,我恰恰希望有人把他放出来,那样的话对我们反为有利。当前的问题不是胡海,而是胡远笔。”
大舅说:“听你这话意思,我感觉你对这个案子已经有了主意。这些年来你一直在外面跑,见多识广,虽然咱们爷儿俩平时接触不多,但你的为人处事我是了解的,我放心了。其实这桩血案的真正凶手,就是胡远笔。她怎么不去投案?”
彭雨摇头道:“她怎么会去投案呢!既然有人愿意给她当替罪羊,那臭婊 子不知躲在哪里偷着乐呢。现在这淫 妇下落不明。肯定是在某个地方躲藏起来了。胡海投案之后,绝对会将所有罪责一人承担。这倒把胡远笔给开脱了。你说以前那么多次带队追杀她都亲力亲为,偏偏这回她就不在现场。天意呀!我咨询过司法界的朋友,如果这个血案可以做成‘共同犯罪’,那在量刑上是不一样的。单独犯案和合伙作案性质不同。共同犯罪情节要远比单独作案严重得多,量刑方面也是考虑从重兼从快。胡远笔这回没有亲临现场作案不等于她没有犯罪。我现在已经找好了证人,证明她才是真正要杀死彭克忠的罪魁祸首,就怕司法机关不重视。”
大舅问道:“你找了证人?刚才我听你妈妈说,你找了一帮人打算出庭作证,我正要和你沟通此事,难道你真打算让这些老乡走上法庭,去做所谓证人?”
彭雨说:“是的,昨天晚上,就在我家里,有20几位乡亲表态愿意出庭作证;证明胡远笔才是凶手,胡海不过是她的一杆枪。我在想;不需要那么多人,找几个有代表性的,嘴巴会讲一点的,识字且脑筋灵活一点的,到时候去法庭作证。”
大舅道:“你把问题想简单了。我一辈子都在和农民打交道,我最是了解乡亲们性格。现在彭克忠死得那么悲惨,大家出于义愤和同情,都愿意出庭作证。可谁知道这官司要等到几时才开庭,回去后他们一般会想明白的,倒不是他们不再出庭作证。这种凶杀大案官府是能拖一天就多拖一天,一时半会肯定不会开庭。时间久了,大家原先的想法也就淡了,更多的只怕是要考虑自身利益,权衡利弊,这样一来他们必然就会有所顾忌。你也应该能够理解,他们是担心胡家报复,在化乐,胡家财大气粗,为所欲为,冬天的煤炭还得靠胡家供应。胡家是什么人,老乡们难道会不清楚?乡亲们可惹不起它。所以,我认为他们就算出庭也未必敢讲真话。”
彭雨见大舅之言有理,一时间没有好主意,喃喃道:“是啊!是我把问题想简单了,昨天还在听说,蔡长贵因为用摩托车送过我哥,不仅被胡家煤窑无故开除,还被一伙来历不明的败类打得半死。让乡亲们出庭作证,确是有些不妥,可是我该怎么办?总不得让真凶逍遥法外,逃之夭夭吧!”心里无端地着急起来。
姜是老的辣,大舅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还当过多年村长,因为超生才下的台,为人却甚有主见,当下说道:“再想想别的办法吧!我不赞同你把乡亲们叫到法庭去作证,先不说他们愿不愿意和敢不敢做这事情。当然了,我知道只要你出面说情,他们定然会配合你,把所见所闻都向法官讲出来,只是你也应该为他们着想,想想他们回来之后还需不需要生活?只要乡亲们在法庭上讲了胡家的事,他们回来之后胡家会放过他们吗?你刚才说的蔡长贵之事就是明例,其实那件事我也听说了,就是胡远笔找人干的。老乡们可不像你,能够远走高飞,他们大多数人就算想离开祖祖辈辈生活的这块土地,他们也没有这个能力;文化的原因、年纪的原因、家庭的原因、自身条件的原因——他们走不了。胡家恶贼可是什么坏事都干得出来。就算它不出面——它想要报复一个平头百姓还需要出面吗?花点钱就行了。以后乡亲们的日子还怎么过?这就是现实问题。不行,得想别的法子。”
彭雨说道:“可是我的确需要他们的证词,证明胡远笔曾经多次参与杀人。公安机关和法院采不采纳我不好说,但如此重要的犯罪线索我是必须要提交的。”
大舅说:“你看这样好不好,我突然想到一个主意。由杉林村委出一个证明,实事求是反映胡远笔曾经多次带领胡海及一帮杀手来杉林杀彭克忠。然后盖上村委公章,再让杉林村的村民都在上面签字摁手印,当然了,只限那些确实知道真相和见过胡远笔来杉林行凶并且愿意配合的人。一张纸不够咱们可以多用几张纸,你把这个交给法官,目的都是一样,效果或者不比让村民到法庭作证差,因为是几乎所有村民都来签字,都来作证,胡家就算无法无天,量他也不敢把大伙怎么样。”
彭雨立即称赞道:“舅舅这个主意好。只是又有一个新问题。杉林村村委会出这样一个证明吗?既然大舅说到胡家有可能会报复,我担心那些村官也一样担心被报复。据我所知,杉林村村支书应该还是彭世春,这人虽是本家,却天生是一个胆小怕事之人,你让他出这样一份证明,就算借他十个胆他也不敢。这可怎么办?”
大舅说:“证明由我来出。我去彭世春家,把公章拿来自己盖上,彭世春支书还是我让给他当的呢,我的话他不敢不听。就这样吧!我知道你还有别的事要忙,至于找村民签字摁手印这事,交给我来办就成,三天之后我把材料给你。”
深明大义的舅舅如此帮忙,华儿感激涕零,患难见真情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