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雨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个李中仁,这个人和哥哥彭克忠惨死有一定关系,此时他的内心还算平静,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流露,他相信是非曲直自有公论。
郑律师淡淡地道:“其实我一猜就知道是你。因为什么呢!不是因为你与众不同,而是因为你太客气了,一直不停的给我们大家发烟,我本不抽烟的,可是现在我已经抽两根了,盛意难却呀!那么李中仁同志,3月17号那天,也就是彭克忠被杀当天,是你打电话给彭克忠,让他开车去顺河你家,帮你家拖棺材的吗?”
李中仁说:“是的,是我给他打的电话。”
郑胜律师问:“你是几点钟给他打的电话?”
李中仁说:“一早打的,大概八点钟的样子吧!之前我也曾经给他简单谈过,要借他面包车去拖棺材这事情,平时我们私交较好,他也表示愿意帮忙。”
郑胜律师道:“聊一句题外话,和案情无关的。你们顺河村难道就找不到一辆车,去帮你干这件事?非得要用彭克忠的车。是因为你和彭克忠关系好,你不想麻烦别人,于是就不管路途的原因和别的原因,坚持用他的车,是这样吗?”
李中仁说:“也不完全是这样,当然也有这些方面的因素。本来之前我也曾经和家人有过商量,就在顺河借辆车。其实车倒是不难借,只是,这农村风俗,就是信迷信,一般人家不太乐意把车借给别人去拖棺材,装死人这些,他们嫌晦气。”
郑胜律师道:“那么彭克忠就愿意借?”
李中仁说:“彭克忠老师是无神论者,他从来不相信迷信之事。”
郑胜律师道:“我从侧面了解到,你和彭克忠都在教育系统工作?是吗?”
李中仁说:“是的,他在猪场小学,我在化乐中心校。”
郑胜律师道:“这两个学校之间是什么关系?”他把目光转向一直没有认真说过话的彭杰,道:“你是彭克忠同事,又是他生前好友,你来回答这个问题。”
彭杰说:“化乐中心校是猪场小学的直接领导单位。”
郑胜律师道:“原来如此,上下级关系呀!我们已经了解到了,彭克忠生前是猪场小学校长,那么李中仁同志在化乐中心校担任一个什么样的职务?”
李中仁说:“我当时是财会人员。因为出了彭克忠案子,我已经申请调离化乐,现在已经调到鸡场民政局,同样是干会计。我想说明一点,我和彭克忠纯粹是朋友关系,他当初帮我家去拖棺材也是出于友情,这中间没有别的东西。现在甚至有人传说,我当日是利用职务之便,安排彭克忠去干了一件他不愿意干的事情,这种说法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彭杰可以作证,彭克忠和我们几个关系一直不错。”
彭杰说:“这一点我可以证明,李老师,克忠我们之间的确是好朋友,一直不分你我,我们之间关系好得只差没有穿一条裤子了,没有谁会存心要害克忠。”
这李中仁还比较聪明。看来今天彭杰出现就是为了要证明这层意思。
郑胜律师点头,道:“那天你们是要去哪里拖棺材?”
李中仁说:“去唐家包包,是一个村的地名。”
郑胜律师道:“车上一共有几个人?”
李中仁说:“一共是七个人,加上我和彭克忠。”
郑胜律师说:“七个人?既然你请他们是为了去干体力活,这些人应该都是能出力的——这样说吧!应该都是男人。我的推测没有错吧?”
李中仁没有否认,说道:“是的,都是壮年大汉。”
郑胜律师道:“唐家包包离顺河你家,这段路有多远?”
李中仁说:“大概有四五公里样子。”
郑胜律师道:“彭克忠被杀的地点在哪里?”
李中仁说:“就在唐家包包下面的三叉路口上。”
郑胜律师道:“那个地方离唐家包包还有多远?”
李中仁说:“有一公里的样子。”
郑胜律师心里有底了,看来胡海的确追出了至少有三公里。
当下又问道:“事发当日,你有没有接到你哥李中专打给你的电话?”
李中仁回答:“接到了,我哥打了两次电话给我,两次都接到了。”
郑胜律师道:“李中专在电话里给你说了什么?”
李中仁说:“他告诉我:说胡海提刀追过来了,要杀彭克忠。”
郑胜律师道:“这应该是第一次通话的内容,第二次他说了什么?”
李中仁说:“第二次他就问彭克忠逃脱了没有,大体就这意思。”
郑律师道:“那么你有没有把电话的内容告诉彭克忠?”
李中仁说:“我告诉他了,大概是因为他见我们人多,一直说‘没事’。”
郑胜律师道:“那么当时你有没有建议他逃跑?”
李中仁说:“我曾提议让他把车开到化乐派出所躲一躲,他没同意。”
郑胜律师道:“身处险境,他为什么会不同意?”
李中仁说:“我不知道,我想他或许是认为胡海未必会真下手。”
郑胜律师道:“也许他是在想;你们会保护他呢!你刚才说了,你们人多。也许是彭克忠想依赖你们的力量把胡海赶跑,或者从中调和,有没有这种可能?”
李中仁说:“也有这种可能。”
郑律师道:“后来你们就来到了那个案发的三叉路口,是这样吗?我还是没有想明白,你们干嘛把车停在那里就不动了?你们在那个地方停了多久?”
李中仁说:“因为去唐家包包的公路已经被雨水冲断了,车上不去,只能把车放在那三叉路口上。本来说好彭克忠在车里等我们,我们几个人去唐家包包把棺材抬下来,在三叉路口装车,大家下车后想到胡海正追过来,怕彭克忠一个人吃亏,由于不放心,就都停下来想看看情况,大概过了五六分钟,胡海就追到了。”
郑律师道:“你具体说说胡海追上你们之后的细节。他做了些什么?”
李中仁说:“他的目的是来杀人的,一点不犹豫。大概离我们还有七八十米远的时候,他把刀从鞘中拔出来,将刀鞘扔进了马路旁边的竹林里。然后单手提着雪亮的大砍刀,飞奔着朝我们扑过来。当时他这举动,把我们所有人都吓着了。”
郑胜律师道:“是一把什么样的刀?”
李中仁说:“就是所谓的东洋武士刀,厚背,薄刃那种,刀身有点微弯的。”
郑胜律师仔细问道:“那把刀大概有多长?”
李中仁说:“后来警察量过,刀身长88公分。”
郑胜律师问:“胡海提刀杀来,彭克忠看见了吗?”
李中仁说:“当然,当天视野开阔,大家都看到了,他肯定也看到了。”
郑律师道:“那么他有没有逃跑,或者说有没有逃跑的意思?”
李中仁说:“没有,他就站在他的汽车旁边,什么都没有做。”
郑胜律师道:“这个时候其他人呢,其他人都做了什么?”
李中仁说:“其他人因为见胡海来得凶,都跑到地坎上面躲去了。”
郑胜律师道:“那么你呢!你又做了些什么?”
李中仁说:“我跑到马路中间挡了胡海一下,我对他说:小海,搞不得,大家都是有家有口的人。彭老师是我请来帮忙的。不看僧面看佛面,你不能杀他。”
郑律师道:“胡海听你的了吗?”
李中仁说:“没有,他推了我一把,把我推到一边,说那是他与彭克忠之间的事,叫我别多管闲事,看他样子如果我再多话他或许连我都杀。然后他就朝着彭克忠扑了过去。他当时暴怒非常,张牙舞爪,像个疯子,态度相当不友好。”
郑胜律师道:“这个时候彭克忠还是没有逃跑?”
李中仁说:“没有,他一直站在原地。”
郑胜律师道:“面对胡海举起来的大砍刀,彭克忠做了什么?”
李中仁说:“他向胡海求情了。让胡海看在娃儿的面上,有话好好说,不要杀他。他还说胡海是彭景寒亲舅舅,大家是亲戚,不要‘那样做’。”
郑胜律师道:“这个时候胡海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李中仁说:“胡海骂了他,然后就动手了。”
郑胜律师道:“胡海是怎么骂他的?”
李中仁说:“脏话。”
郑律师道:“我知道肯定是脏话,他是怎么骂的?你说原话。”
李中仁说:“彭克忠老师央求胡海‘有话好好说’,胡海骂他:说你妈的老X,当初在大坡上提刀追杀我的时候怎么不好好说。还没有骂完就已经举刀朝彭克忠砍去了。他两个交流的过程不会超过20秒钟,胡海当时简直完全疯了。”
郑胜律师道:“那是第一刀对吧!这一刀砍着了吗?”
李中仁道:“是的。那是第一刀。眼见胡海动刀了,可能是出于本能反应,彭克忠返身就跑。那一刀砍在背上,砍是砍着了,但因为穿得厚,只砍穿了衣服。”
郑胜律师皱了下眉头,道:“接着说,后面的情况?”
李中仁说:“这个时候赵庆红的银色小轿车从鹦哥嘴开下来了。见到这个血腥场面,赵庆红把车停在马路中间,彭克忠老师于是就围着赵庆红的小轿车跑,大概跑了两圈样子,胡海转身逆向去迎他,两人在车头的地方迎面碰着,胡海砍了彭克忠的脖子一刀,这一刀把脖子砍断了一半多,彭克忠缓缓倒下,当场就不行了。”
郑胜律师道:“你的意思是说,彭克忠当时就已经死了对吧!”
李中仁说:“应该是的,鲜血喷涌而出,小轿车都染红了,脖子歪在一边。”
郑胜律师又道:“那么胡海住手了吗?”
李中仁说:“没有,彭老师倒下后,他又砍了彭克忠老师的大腿和别的地方,不停的乱砍。”
郑胜律师道:“这个时候你和你的同伴们仍然无动于衷,是这样吗?”
李中仁说:“不是,我哭喊着对大家说;难道你们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胡海把彭老师砍成肉浆吗,你们于心何忍呀!大家这才从地坎上跳下来,有几个人上去拦住了胡海,如果不是因为大家都出面了,他不知还要砍彭克忠老师多少刀。”
郑胜律师摇头,道:“这恰恰说明你们这帮人当时还是完全有能力保护彭克忠的,只是你们不愿意这样去做。这事如果是放在大坡上,它就不可能发生。”
李中仁讪讪地道:“事发突然,大家都傻眼了,再说谁不怕死。”
郑胜律师道:“也许吧!反正现在都已经过去了。说再多彭克忠也活不过来。通过你的描述,我看那胡海可不是一般残忍呀!那么杀完人之后他又做了什么?”
李中仁说:“他丢了刀,转身就走了。”
郑律师道:“往什么方向走的?”
李中仁说:“往村子里走的。回家的方向。”
郑律师道:“那么你们又做了什么?”
李中仁说:“我回过神来,和大家一块跑去看彭克忠,他血肉模糊,已经咽气了。于是我打了110报警,然后又打了彭响的电话,彭响是彭克忠本家亲堂兄弟,我告诉他彭克忠出事了,让他赶紧过来。大概过了四十多分钟,化乐派出所的杨虎警官第一个先赶到现场,接着彭响和彭世春也到了。”
郑胜律师问了另一个问题:“你知不知道,彭克忠和胡远笔关系紧张?”
李中仁闪烁其辞道:“是听说过他们关系不好,没想到竟然如此糟糕。”
郑胜律师道:“这个血案的情况,我大体已经清楚了。最后一个问题,你们三个人都可以回答,因为你们和胡海是一个村的,平时应该都有所了解,你们知不知道,这个胡海在精神方面有没有问题?我就直说了吧!那个家伙是不是他娘的神经病?”
三个人几乎异口同声回答:“不是,这个人精神状况相当正常。”
郑胜律师道:“感谢你们的配合,我没有问题了。”
一旁录音的彭雨早已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