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_流离黄昏】
终章_傀儡
——南宫城 七星楼外——
夜晚九点半，街道已陷入寂静，少见有行人走动。
白发少女手提一个鼓鼓的白色塑料袋，正往回走着。
她刚走到七星楼的正门前，身后传来少年的声音:
“姑娘，这么晚了才回来呀？”
白发少女闻声转身。说话的人是阿雷，他走到少女面前。
“原来是北冥庄主啊，这不，我是去买了些水果和零吃回来。”
她笑着打开手中的塑料袋、向阿雷展示，果然，袋中都是些水果和零食。
阿雷看了袋中物品，微笑着说:
“诶～种类还蛮多的嘛。
只不过，七星楼是南宫城内最顶级的酒店，配备齐全，每栋楼的一层都开设有商品最全的果蔬店和便利店。
姑娘每次上下楼都应该会从店门前经过，又怎会不知呢？
明明近处便可取得，姑娘却要到外面购买，岂不是舍近求远吗？”
虽以和善的语气说着，阿雷却一直紧盯白发少女的眼睛。
少女听了，发出几声清脆的笑声:
“北冥庄主可真是头脑细致呢。
实不相瞒，我出来，其实是在这南宫城中四处看了看、游玩了一番。买这些东西也只是顺便罢了。”
“原来是这样啊。
这南宫城，的确比我们北冥雪庄繁华得多，姑娘想多逛逛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咦，怎么，阿雪没和你一起吗？”
阿雷疑问道。
“她有些疲惫，就留在房间休息了。毕竟，今天一直东奔西走的。”
少女回答。
“的确，你们这阵每天都在赶路，也该好好休息了。
现在阿雪不记得我们，姑娘是她最亲的人，这段时间里，烦请多关照下她。”
阿雷说。
“这是当然，就像北冥庄主您一样，我也一直把她当亲妹妹看待。”
白发少女莞尔一笑。
“时候不早了，就不耽搁姑娘了，再见。”
阿雷说完，转身便要离去。
“是啊，这么晚了，还能在这里遇见北冥庄主，真是稀奇呢。”
少女突然又说道。
阿雷闻言，停住了脚步。
“明明离您下榻的南宫宅邸有着不短的距离，却在这里遇到了。
就仿佛，您在监视我一样呢。”
少女冲阿雷歪头微笑。
愣了几秒后，阿雷笑着回过头:
“哈哈，姑娘别开玩笑了，我只是习惯了晚上散步。
毕竟，要是在北冥雪庄，这也该是我巡视的时间。
姑娘可是阿雪的救命恩人，我当然对你放心，又怎会监视你呢？”
说完，阿雷径直离去。
目送他离开后，白发少女发出一声冷笑。
“被盯上了呢。”
之后，她又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眺向深邃的夜空……
————
阿雷离开少女视线后，转弯到七星楼围墙外、黑暗处的一棵树旁。
树上跳下一个黑影。
“怎么样，她都去了哪里？”
阿雷问。
“她一直漫无目的地在南宫城里绕来绕去，足迹几乎遍布了城里的各个角落。”
黑影回答。
“漫无目的地绕来绕去？……”
阿雷端起下巴，陷入思考。
“一开始，我以为她是在找什么地方，但她又不曾东张西望。”
“再看看吧，辛苦你继续监视她。”
阿雷吩咐道。
“是。”
黑影纵身一跃，翻过七星楼的围墙……
——天璇楼——
次日上午，两位少女的房间内。
两人吃过早饭，阿雪正低头收拾桌上的餐余。
白发少女穿好外衣:
“燕儿，我出门了。”
阿雪闻言，抬起头:
“今天我和你一起去吧，姐姐？……”
少女微笑道:
“你不用勉强自己。这件事你从一开始便不愿做，不是吗？
和你生活了这么久，你的想法，从你的脸上我能看得一清二楚。”
阿雪听了，似有些惭愧地苦下了脸:
“不是的…我知道，我和姐姐别无选择…我不能把一切都丢给姐姐承担…”
“没关系的，燕儿，放心吧，全部交给我就好了。
事情，很快便会结束的……”
白发少女说着，从后面轻轻抱住阿雪。
阿雪低着头，脸上挂满了忧伤。
“燕儿，你就待在房间吧。我估计，今天会有不少人过来找你。
你还活着的消息一传开，关心你的人们都会来看望你的。”
哒——哒——哒——
话音刚落，便传来敲门声。
白发少女轻笑一声:
“你看，说曹操曹操到。快去开门吧，肯定是你的哪位朋友。”
阿雪叹了声气，走去开门。
结果，门外的人，却并不令她陌生。
“玉……玉燕元首？”
阿雪有些意外。
“上午好，阿雪。”
玉燕微笑道，
“唐突拜访，希望我没有打扰到你们。”
“打扰倒是没有……”
阿雪说到一半，屋里的白发少女突然开口打断:
“玉燕元首降尊光临我二人的住处，有何指教？”
虽以敬语相加，少女的语气和表情却与之相悖。
玉燕循声看向白发少女，抿了抿嘴唇:
“开门见山地说，此次我前来，是想与姑娘谈一谈，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玉燕元首，您说笑了，我与您之间能有什么话题呢？您还是与阿雪说话吧，如您所见，我正要出门去。”
说完，少女毫不留情地从玉燕身边经过，出门向楼梯间走去。
阿雪没有阻拦她，只是默默看她离去的背影。
被冷漠相待后，玉燕迟疑了两秒，后坚定眼神，对尚未走远白发少女说道:
“我知道，你心里对我、乃至对整个玉岛国存有意见。我想，这其中一定存在误会。
此次我来找姑娘洽谈，正是想消除与姑娘间的误会。恳请姑娘给我一个机会。”
少女闻言，停下了脚步，犹豫在原地。
玉燕凝视着她的背影，耐心地等待答复。
沉默了半分钟后，少女转过身来:
“既然元首执意要谈，那好吧。”
三人进到房间内，玉燕和白发少女相对而坐，阿雪给玉燕倒了茶水:
“玉燕元首，请用。”
玉燕点头，接过茶杯，
“谢谢。”
将茶杯轻放于桌上后，玉燕坐直身子，看向与她对坐的少女:
“姑娘，昨天匆忙散场，我还未曾知晓姑娘的芳名。”
在一侧的阿雪闻言，惊了一下，目光也不由瞟向白发少女。
这一问使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与少女生活了近一年之久，竟不知其姓名，只是一直称其“姐姐”。
白发少女也有些惊讶，没有立刻回答。
犹豫之中，她与阿雪对视了一刹那，却从阿雪眼神中看出一丝期待。
她微微一笑:
“所谓名字，于一个人本身并无意义。只有被他人铭记、被用于称呼，名字方有意义。
从我多年前失去父母亲友的那一刻起，便不曾有人再称呼我的名字。
现在，名字于我又有何意义呢……”
少女闭目数秒，又睁开双眼:
“清平，这便是我的名字。”
闻言，阿雪将这个名字默念了几遍。
玉燕微笑点头:
“是个好名字。是苹果的苹还是浮萍的萍？”
少女摇头:
“是平凡的平。”
阿雪坐在一旁，默不作声，倾听二人的谈话。
“清平姑娘，我想跟你确认一件事情。”
玉燕的表情严肃了起来，
“你的父母，是否死于十年前那场玉岛国与天鹰国间的战争？”
少女闻言，轻笑一声，
“哦？没想到，玉燕元首还没忘记那场战争啊？
您所料不错，我的父母正是因那场战争去世的。”
这时，玉燕站起身来:
“我永远不会忘记那场战争，那是我心中最深的痛苦。”
之后的几分钟，玉燕将十年前那场战争背后的故事，以及瑠火元首的事情对少女阐明。
少女听完，面无表情地看着玉燕的眼睛，不发一言。
“清平姑娘，作为现任玉岛国元首、我对你双亲的离世深感悲痛，也谨代表玉岛国、在此郑重地向你道歉。”
说完，玉燕向白发少女深鞠一躬。
少女依旧面不改色。
“但我希望你能明白，玉岛国从知道真相的一刻起，便抱着深深的悔意和愧疚在弥补过错。
可以说，天鹰国能够恢复并发展到今天的地步，离不开玉岛国的帮助。
因此，我恳请姑娘能够原谅玉岛国、不再仇视现在的玉岛国。”
沉默了十几秒后，少女站起身来，走到窗边。
“玉燕元首，这些道理，你不说我也懂。”
少女望着窗外说，
“可你跟我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就算你改变了我对玉岛国的看法，也扭转不了，眼下天鹰国侵占玉岛国的事实。”
少女的话引起玉燕注意。
“怎么，清平姑娘，你清楚天鹰国发动侵略的动机吗？果然是因为十年前的事吗？”
听到玉燕的询问，白发少女立刻转过身来，眼神显露锐利:
“果不其然，玉燕元首跟我解释这么多，是想从我身上得到天鹰国的情报吗？
处处为自己的国家着想，真是位称职的元首呢。”
少女讽刺道。
玉燕听了，匆忙摇头道:
“不是的，清平姑娘，你误会了。
我是真心想要与你好好相处，从没有想过利用你套取情报。”
“玉燕元首，您不必做多余的解释。
不论如何，我都无法回答有关天鹰国的问题。我虽为天鹰国人，却一直与世隔绝，不谙世事。
我想，今天的这场谈话就到此为止吧，您请回吧。”
少女把头甩向一边。
玉燕想要辩解什么，却欲言又止。她再次向少女深深鞠了一躬。
“玉燕元首，真的很抱歉……”
阿雪也站起身，向玉燕行礼。
玉燕对她点头:
“希望两位在南宫城度过一段愉悦的时光。”
说完便转身离去。
“玉燕元首，”
左脚刚踏出房门的玉燕，突然被白发少女叫住，
“对我，您还是多加留意为好。”
听到此话，玉燕转回身来，一脸疑惑看向少女。
少女也正看着她，面带冰冷的笑容:
“多加留意的话，或许我们还有下一次交谈的机会。”
玉燕沉默了。她觉得少女的话必有深意，只是她一时理解不能。
“好的，我会尽力的。”
玉燕笑着回复道，转身离去。
阿雪轻轻关上房门，
“姐姐，你的名字…真的是 清平 吗？”
白发少女有些意外:
“是呀。怎么，燕儿，你觉得刚才我对玉燕说了谎？”
“自从来到玉龙国，我就分不清姐姐的话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了……”
少女闻言，心头一颤。
“当然，姐姐对我说的话，我从未怀疑过。
但对其他人，姐姐已经说过太多谎言了，不是吗？”
阿雪说道。
少女走过去，轻搂住阿雪，贴近她耳边:
“燕儿，我不得……”
“我知道，姐姐不得不去说那些谎，我知道的。”
阿雪打断了少女的话，自我催眠般地不停点头，
“我知道的……”
忧伤地低头看着地板，泪珠在她眼里打转。
白发少女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陪她一同沉默。
两分钟后，一阵嬉闹声从外面传来，声音越来越近。
“…前面就是阿雪姐姐的房间了。”
阿雪听到，马上擦了擦眼睛，等在门后。
白发少女也回到沙发坐下。
下一刻便有人敲了门，阿雪随即开门。
来访之人是问雅、铁心和阿孝，加上玉灵龙、小太虚。
“阿雪！！！”
见到阿雪的下一刻，铁心激动地扑上前，投以拥抱。
阿雪险些跌倒。
“阿雪……真的是阿雪啊！”后面的阿孝揉了揉眼睛。
问雅见状，拉住铁心:
“铁心姐姐，你太过激动啦！阿雪姐姐现在可是失忆了啊！”
“啊…没关系的。我已经习惯了……”
阿雪没有一丝抗拒，只是一脸苦笑。
毕竟，之前阿雷和问雅见到自己时也是同样的举动。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铁心放开了阿雪、歪头笑言道:
“不好意思，阿雪…没吓到你吧？”
阿雪笑着摇了摇头:
“还好吧。话说，你是…？”
“我叫东方铁心，是你的好朋友、好姐妹。”
铁心说道。
阿孝装腔作势地拍了拍胸脯:
“阿雪，我叫西门孝，是你的好朋友，也是从前的你打心底最仰慕的人！”
众人汗颜。
“啊…啊？是这样吗…？”阿雪歪头。
“不要趁阿雪失忆给自己强加设定啊，你个不要脸的……”
“亏他说得出口……”
这时，白发少女微笑走上前:
“有这么多人牵挂着阿雪，真是太好了。”
少女的一句话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阿雪，她可是那位救了你的……？”铁心小声问。
“嗯，”阿雪点头，
“是救了我的命、一直以来如同亲姐姐一般照顾我的人。”
少女优雅地行了个礼:
“我叫清平，往后还请诸位多关照。”
众人看着少女的容貌，脸上都不禁泛红。
“她好美啊……”阿孝看直了眼。
“嗯，很……很高兴认识你。”铁心也看入了迷，紧张到有些支吾。
只有问雅不是第一次见到白发少女，她已经开始在屋内东窜西窜。
“咦……七星楼也有这种双人间啊，我一直以为只有单人间呢。”
一边四处打量着房内的布置，问雅说道。
“啊！”
突然，问雅被客厅与卧室连接处的地板绊倒，身体失去平衡向前倾倒。
“危险，问雅！！”铁心惊呼。
眼看问雅的头即将撞到桌子边沿，千钧一发之际，一条丝带缠住了问雅的腰，将她拉回平衡。
掷出丝带的是白发少女。她松了一口气，收回丝带:
“里面房间的地板要高出一点，注意安全哦，问雅妹妹。”
“嗯，谢谢清平姐姐……”问雅低头红着脸说道。
目睹了刚才的救人一幕，阿孝不禁高呼:
“好厉害！清平小姐，你也会武功吗？”
“略懂皮毛而已。”少女说。
这时，又一个人走进房间，是问天，他向众人招手:
“早上好啊，大家都来找阿雪了哎。”
“问天也来了。只差阿雷，我们玉龙国的神兵小将就到齐了呢。”铁心说道。
“阿雷这家伙，最近总看不见人影呢，老是早出晚归的。”问天摇着头，一脸无奈的样子。
“哎？我哥哥吗？他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吗？”阿雪关心道。
“谁知道他呢，他来到南宫城就一直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忙什么。”问天说。
听了问天的讲述，一旁的白发少女露出迷之微笑。
————
之后，阿雪跟随众人一起，在偌大的南宫城中游玩畅谈。
原本准备出门的白发少女，却突然改变主意，留在了房间里。
这天中午，南宫城下起了小雨。
众人的兴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他们撑起几只小伞，踏着躺满落叶的街道，嗅着晚秋的气息，又在有说有笑中度过了一个下午。
众人给阿雪讲述了许多他们从前的故事，也听阿雪讲了许多断魂沼的故事。
惊奇、憧憬、喜悦，交织的情感在一行人的谈笑间交替叠现。仿佛时辰都倾听着他们的友谊。
这天傍晚，吃过晚饭后，铁心和阿孝就匆匆启程返回了各自的区域。
“不能只顾着和伙伴玩闹，而松懈了责任啊。”
“现在仍是危险时期，天鹰国的侵略军随时可能有异动，我们不能在南宫城久待。”
走之前，铁心和阿孝这样说。
伙伴们就此分别，结束了这短暂而美好的一天。
——七星楼——
晚上八点，一天不见踪影的阿雷，出现在了七星楼的花园里。
他来到某个角落，像是打暗号一样拍了拍手。
一个黑影随即从暗处跳了出来。
“情况如何？”阿雷问。
“她今天一直待在房间，没有出门。”黑影回答。
————
深夜，阿雪和白发少女的房间内。
少女慢慢从床上坐起，看向躺在身边的阿雪。
“燕儿，你睡了吗？”她低声问。
阿雪没有回应，似乎已经熟睡了。
确认这点后，少女下了床，轻手轻脚地穿好了外衣。
她用冰冷的神情看向窗外的月亮，月光也映射在她的瞳中。
“我还是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如此这般，像个傀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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