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碎

隔着高高的城墙，我只轻轻一瞥，便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只几日未见，却恍若隔世。他穿着红色的华服，高贵儒雅。

他很少穿如此鲜艳的衣服，记忆中大多数时候他都是着黑色的衣服，冷漠肃杀的颜色，恰似他的性格，沉稳凉薄。我只见过两次他着红色华服的模样，一次是在大婚时，只是那时的自己恨透了他，从未正眼瞧他，但却深刻而清楚地记得我拔出匕首时他脸上痛苦的表情。第二次，便是浴佛节的时候，只是那时他身旁的人并不是我，就像现在，也不是我。我知道，以后也不会是了。

“太子千岁，太子妃千岁。”楼上的铜钱如仙女散花般洒下，街上的跪拜声连绵不绝。

太子妃？

这个头衔对我而言，熟悉却陌生。

城墙上被叫作太子妃的女子，笑颜如花，眼含秋波地看着身旁的男人，李承鄞却好像没看到般，面无表情地洒着铜钱，机械般地重复着这个动作。

或许，我离开了，他也会有些许地伤心吧。

只是，不知道那会持续多久。

他注视着城墙下的百姓，似在寻找着什么，突然，与我四目相对，我看着他脸上的表情转惊而喜，又带着一丝愤怒。

满城百姓皆跪拜于此，我们混在人群中，本不易发觉，只因我们急着赶路，并未跪拜，矗立在人群中，才分外显眼。

我看到他与随从说了几句，便转身将要离去。这时，赵瑟瑟似乎也注意到了我们，她拉住李承鄞的胳膊，不知说了什么，似在哀求。李承鄞并不理会，只是大力甩开了她的手。

我大为震惊，李承鄞待赵瑟瑟一直十分温存，温柔到我都有些嫉妒，今日怎会如此这般冷漠？

顾不上其他，我只拉着阿渡快步往城门口走去。

那个张开的城门像是阿爹阿娘的怀抱般温暖，只要越过它，不出几日，我便能回到日思夜想的西凉，做回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我的世界里，便再也没有东宫和李承鄞了。

“太子殿下有令，承天门失火，关闭城门，任何人不得出入。”

红色的大门收回了怀抱，发出沉闷的呻吟。一瞬间，将梦想与现实隔离。

西州始终是一个梦，我再也回不去了……

我失神地转身，顾剑拉着我的胳膊，一字一句地说着：“承天门失火，并非巧合，只怕有人借此机会要抓我们。”

他的声音在嘈杂的城门口如此清晰，我望向他深邃的眼睛。会是谁呢？李承鄞吗？可他为何要这样做？我走了，他应该开心才对呀？再也没有我这个蛮夷之地的野蛮女子打扰他，他就可以和他的瑟瑟长相厮守了，不是吗？

他该开心才对呀……

“小枫，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尽快离开！”顾剑拉着我的胳膊，拽着我快步离开。

离开…….又能去哪呢？

回不去西州，任何地方于我而言，都不过是牢笼。

没等我挣脱，如水流般涌来的人流就将他的手从我胳膊上冲散，也无情地扯开了我拉着阿渡的手。

“承天门走水了！”

街上一片混乱，恍惚中我已与顾剑和阿渡走散了，我不知该去那儿，只得被迫跟着人群走。

我被人群带到一个空旷处，后面是一座被火烧得看不清原貌的店铺，里面传来一个小女孩的啼哭声。

来不及多想，我本能地冲进房屋，看到无助的小女孩，我抱起她，飞快地朝外面跑去。

着火的屋檐摇摇欲坠，随时都有坍塌的可能。

一个横木在我头上落下，我来不及闪躲，只能紧紧地护住手中的孩子，闭上眼睛等待命运的审判。

突然，我感到一双大手紧紧地护住我的头部，一个身体替我挡住了落下的横木。我来不及看那个人是谁，就听见以裴照为首的侍卫们一声声惊呼：“太子殿下！”

李承鄞？

我转身，只见一个红色的身影像熄灭的火苗般，瞬间倒塌。

我的世界，顿时天崩地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