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钟意你,我的孩子。”一只温暖的手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抚过他的发梢,寒冷和麻木都被驱散了,他仿佛又回到午后的阳光下,抱着讨食的小猫窝在院子的藤椅里,神情餍足而愉快。
生活本该是这样。
可是现在他倒在冰冷的地上,目光涣散,模糊的视野里他又看见那只猫儿,它端坐在藤椅的坐垫上,水蓝的眼睛冷漠地看着这四方小院里发生的一切。
我好像要死了,他想。
痛觉伴随着意识离他远去,那只手仿佛来自天堂。
“死亡亦是新生,欢迎回家。”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轻柔而极具蛊惑意味。
如果他有力气翻身,就会看到声音的主人看着他的眼神,就像饿极的野兽发现猎人陷阱上的肥肉,渴望又不得不克制。
……
女人的嚎哭惊醒了他。他头痛欲裂,只依稀记得他好像死了,而死之前有人对他说什么死亡是新生。
温暖的感觉仿佛仍未散去,他直起身子,这才看到周围三三两两聚集了不少人,而他们这会全都像见鬼似的盯着他。
“干什么?”他问,发现自己声音嘶哑,而嘴唇传来一丝痛感,竟是裂了条小口,铁锈味在口中弥漫开。
“兄弟心可真大,是想一觉通关吗?”他看到不远处的石头上坐着个姑娘,刚才哭的应该就是她,这会被旁边的男人安抚好了,还是抽抽搭搭的。而那个男人扭过脸,阴阳怪气地说。
“什么?”通关?
“……真倒霉,这么多新人。”男人小声埋怨着,看起来也没有和他解释的意思。
他正准备随便捞个人问问,没想到人就主动送上门来了。
“第一次来?”那声音在他脑子里过电般过了一遍,他下意识觉得这人一定长得很好看。
可当他转过头,才知道自己太肤浅了。
除了脸,眼前的青年浑身上下每一寸都像是工匠精心雕刻出来的,肩宽腿长,身材比例完美,说是上天的艺术品也不为过。可就是这么一具堪称绝美的身体,却被那张脸生生拉低了一个档次。
其实那只是一张平平无奇的大众脸,可不知是不是老天开了个玩笑,硬是给他半张脸都附上了丑陋可怖的胎记。青年似乎对周围抽气的声音不以为意,那双灿若星子的墨眸就这么明目张胆地把他上下打量了一遍。
他被看得浑身不自在,试图转移注意力:“是啊,第一次。”
“没事,大家都是第一次。这里的规则精简一下就是活着度过指定日数或者提前完成相应任务。”青年顿了顿,露出一个让人心里发毛的微笑,“你尽可以把它当作一次游戏,只不过失败的代价是死亡。”
死亡,死亡。记忆中他是第二次听到这个词,然而这次听人提起,却是没什么感觉了。
“这种……游戏,有很多关?”他问。
“正确来说是分级。啧,你活着出去就都知道了。”青年好像忽然厌倦了讲解员的工作,对于乏味的游戏规则,他还是更关心眼前活生生的新人,“我叫林苍,苍白的苍。”
他一愣,自己的名字到了嘴边却怎么都想不起来,林苍见他犹豫,倒也没坚持,又说:“大家第一次见,不想说也没关系。”
“谢谢……”他下意识道,说完又觉得哪里不对,半晌也没想明白,“那现在……游戏开始了吗?”
林苍凑近他,神秘兮兮地说:“早就开始啦,你摸摸口袋。”
不得不说那半面红斑给人的视觉冲击的确很强,他稳了稳心神,手伸进鼓鼓囊囊的裤兜里。
然后摸出了一个黑色的真皮钱包。
里面塞着证件和几张面额不大的纸币,他拿出身份证,终于知道了自己的名字。
江时。
他继续翻,在钱包夹层里找到了和所谓游戏有关的东西:一张折起来的黄符。纸里包着什么东西,他并不打算打开。
谁知道里面会不会是人的头发指甲什么的。
“我们在等什么?”他看了一眼其他人,小声问林苍。
林苍道:“主线npc。”
其他人嘴角一抽,他怎么这么轻松啊,真就当VR游戏玩呗。
没有人敢把这当成游戏,毕竟没有哪个游戏会随随便便就要你命。这个林苍,自己不当回事就算了,还带着新人一起作死。
不过这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呢?他们能自救就不错了,哪有功夫管别人死活。生死有命,有些人就是注定过不去这第一个坎。
像是附和林苍的话一般,他刚说完,小路那头就出现了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人影离他们越来越近,玩家们不由绷紧了身体。
江时趁机观察了一下,之前呛他的男人仍在低声和姑娘交谈,倒是把人安慰好了,红着眼睛还能笑出来。其他还有几个像早就预料到一般,安安静静地坐着等,剩下的则是脸上写满惊慌,却因为某些江时不知道或者没来得及知道的原因,没有一个人逃跑。
那人提着灯笼,远看就是一点跳动的猩红逐渐飘近。
雾里能见度极低,他完全走近了江时才看清,是个神色木然的中年男人。
他像是设定好的程序,无机质的目光扫了一圈,最后定在江时身上。他盯着江时,不带感情地说:“客人们久等了,跟我走吧。”
中年人一边走一边说:“你们是贵客,村长让我好好招待你们,村里条件不太好,大家多担待。”
林苍有意走在中年人后边,还非要拉着江时一块。于是局面变成老人堆里多了懵懵懂懂的江时和之前那个姑娘,而新人们巴不得离这不人不鬼的中年人远一点,自发抱团远远的跟在后面。
“那些客人为什么离得那么远?跟紧些吧,夜里路不好走,当心走丢了。”中年人慢吞吞地说,江时不觉得这声音能传到后面去。
这么亮一盏灯笼还能走岔路?他心想。排除所有新人一起眼神不好的可能,再想想钱包里的黄纸,他忽然产生了一个想法。
夜路的确不好走,江时脚下磕磕绊绊,几次踢到莫名的凸起,更有一次好像有人故意绊他,他没稳住,直接扑到了林苍背上,引来后者侧目。
“走路小心点,嗯?”林苍漫不经心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低沉悦耳。江时不自觉的退了半步,心想再这么来几次他耳朵肯定受不住。
“啊!!!”后方突然骚动起来,中年人不得不停下脚步,江时瞥见他眉头拧在一起又很快放开。
有个女孩不见了。
她的朋友捂着脸,右手无名指的素银指环反着微小冷淡的光:“上一秒我们,我们还在说话,下一秒人就不见了。”
“唉,今年的客人真让人操心。好了,大家跟紧些,零点之前必须到村里。”中年人感叹道,尽管那张麻木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十二点。江时记下这个时间,他没有手表,身上也没有手机,但是刚才好像看见林苍左腕上戴着一块表。于是他碰碰林苍,问道:“现在几点了?”
林苍看了一眼:“十一点四十。”
“那赵安怎么办啊!”同伴哭着问。
中年人耐心地说:“客人,夜里路不好走,我们先进村,有什么事等天亮了再说。”
听着像是在商量,可他却脚下不停,只有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扩散。这下没人再敢落后,全跟在中年人后面,挨得紧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