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往事如烟(中)

"女王陛下与伊斯拉尔的感情似乎非常好呢。"雷伊笑道。

"世间万物皆可伪装，而情感，正是最容易伪装的一种。″艾瑞丽亚孤傲的扬起下巴，从王座上站起来，淡淡的说道，"如果不是普里诺星的噩运，我永远也不会相信，情感也可以伪装。″她抿了下嘴唇，继续说，"思来想去，他所想的，不过是我的王位。"

"伊斯拉尔带您去了哪里呢？"赛小息问。

"海灵谷。"艾瑞丽亚回答，"我们海族祭祀海神的地方。"

"这是哪里？为什么这么黑？″艾瑞丽亚看着眼前的一片漆黑，心里有些害怕，再不敢往前走一步。

"你怕了吗，艾瑞丽亚？"伊斯拉尔转过身看着她，掩着嘴笑。

"谁，谁会怕，我可是无尽海未来的王！”艾瑞丽亚忍着内心的胆怯，往前跨出一步，跃到伊斯拉尔前面。

"光就藏在黑暗深处，艾瑞丽亚。"伊斯拉尔与她并肩而立，"我们再往里面走一点点。"

艾瑞丽亚瑟缩了一下肩膀，伊斯拉尔了然，偷偷地笑一下，伸手抓住她的手腕。

两只精灵又往祭祀地深处走了一段距离，见四周越来越黑，连之前明晃晃的月光也开始变得黯淡模糊，游移不定后，心里开始不耐烦。她甩开伊斯拉尔的手:"这里什么都没有，你到底要做什么？不会是报复我吧？"

伊斯拉尔并不与她争论，兀自垂着头，扯扯她的袖子，轻声说:"艾瑞丽亚，你看。″

"看什么！″艾瑞丽亚极其烦燥地转过头。

只见一片荧火虫从黑色的草地里升起，荧绿色的，黄澄澄的光在黑暗中滑开，旋舞，飞溅。借着这细碎零星的光点，艾瑞丽亚看清了沉睡在谷底的野花，她们一朵挨着一朵，一片连着一片，随着轻轻吹过的晚风摇曳身姿。

"好美……"艾瑞丽亚被眼前的景色震惊，呆呆的立在原地，说不出一句话。

伊斯拉尔淡淡的笑着，看着伫立在荧火虫前坚挺削瘦的背影:"我送给你的，你喜欢吗？″

"喜欢！"艾瑞丽亚情不自禁地说道，突然反应过来，稍稍低下头，咳喇两声，"呃，那个，刚才是我不好，错怪了你。"

"连一句对不起都没有吗？″伊斯拉尔摊摊手，表情有些委屈。

"堂堂无尽海的下一位王怎么能轻易说对不起呢？″艾瑞丽亚转脸，昂起下巴。想了想，又觉得自己不对，缓和语气道，"好啦好啦，这算我的不是，下一次你得罪我，我不生你气就是了。"

伊斯拉尔看着她笼在萤火虫微光里朦胧的侧影，抿着嘴唇笑了，眼睛弯得像天上的月牙。

"我们该回去了，爸爸说过，我们不能随意进海灵谷。如果再进去，海神就该发怒了。"艾瑞丽亚拉起伊斯拉尔的手就要往回走。

伊斯拉尔却挣开她的手，反手拉住她，认真的问:"艾瑞丽亚，你刚才说的下一次我得罪你，你会原谅我，是真的吗？无论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无论那件事你多么难受，甚至……甚至你不能成为无尽海的王，你也会原谅我吗？"说完这一大段后，他轻轻喘了囗气。

艾瑞丽亚迷惑不解的看了他好一会儿，伸手拍了他的头一把，笑道:"总爱说这些奇奇怪怪的吓我，我原谅你！"她展开手臂做出飞翔的姿式，大声说着，"你哪来的胆子抢我的王位？"

"我说真的。"伊斯拉尔小声嘀咕，又大声重复了一遍，"我说的是真的。"

"快走吧。"艾瑞丽亚完全不理会他的话。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的声音在两只精灵耳畔响起:留下。与此同时，乌云遮敝了月亮，飞舞在夜色中的萤火虫一只只从空中摔落，还没沾到地，屁股上挂着的小灯就熄灭。天地间之剩下无穷无尽的浓稠黑暗在翻涌。

"谁！"艾瑞丽亚双手凝聚力量，恐慌地四处张望。伊斯拉尔跃到她身后，捏住她削瘦的肩膀。

"回家吧，孩子。″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如洪钟般低沉，却震得两只精灵头晕目炫。

"少给我装神弄鬼，出来！"艾瑞丽亚被逼急了，甩手就是两道水刃。水刃没入黑暗中，没有一丝回响。艾瑞丽亚也有些害怕了，"这……这是怎么回事？"

"你是谁？"伊斯拉尔深吸一囗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为什么将我们锁在这里？"

"孩子，缚住你们的是黑暗咒语，唯有光明可以破除它。"那个声音开口。

"光明？″伊斯拉尔呢喃道，双手凝聚起力量，淡蓝的光团在他手心亮起。

包裹他们的黑暗淡去一些，布满星子的天幕露了出来。夜幕中，一道黑影飞速划过。艾瑞丽亚立刻发起攻击，黑影被打中，从空中落下。

随着伊斯拉尔手心的蓝光越来越明亮，黑暗也消失得干干净净，海灵谷的一切又重新呈现在两只精灵面前。伊斯拉尔收回力量，笑着问艾瑞丽亚:"你刚才打中了什么，不会是乌鸦吧？"

"怎么可能？"艾瑞丽亚翻个白眼，突然发现草丛中有东西。走过去扒开草从一看，才知道是一只石偶。

那只石偶并不大，顶部雕成小丑模样，底部纹上一些不知名的古老符号。只是头部被艾瑞丽亚击中，已经变成一堆碎块。

"这是什么？"艾瑞丽亚将石偶翻来覆去看J几遍，依旧没看出个所以然，伊斯拉尔也耸耸肩，表示自己不清楚。最后，她只得将它拎起，用力扔到谷底的沟壑里，"这么丑的石偶，对了，我以前都没怎么见过。"她一边说，一边拉着伊斯拉尔离开。

谁也没有注意到，一只淡蓝色的荧光蝴蝶从祭祀地深处飞出，轻轻落在伊斯拉尔肩上，慢慢变浅，最后消失不见。

海灵节的节日号角很快吹响。艾瑞丽亚翻出藏在衣柜里的血红礼服，将自己装饰成大精灵的模样。望着镜子中成熟的自己，她忍不住笑了。

伊斯拉尔仍旧倚着门柜等她，却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垂着眼皮，无精打采，柔顺的头发绞在一起，乱成一团。

"唉，今天可是我的加冕仪式，你就这个样子去，未免太不尊重我了吧。″艾瑞丽亚不满道。

伊斯拉尔笑了笑，伸手拉她:"走吧。″

她不依不饶，伊斯拉尔却不说话，只看着她，任凭她又跳又闹。

终于，在争吵中，两只精灵来到了祭坛。艾瑞丽亚一眼就看到父亲，提着裙摆跑过去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爸爸，我是不是很漂亮？"

"很漂亮，艾瑞丽亚。″父亲骄傲的说，"你是普里诺星最漂亮的小公主。″

"爸爸，你说错了，″她兴奋的转了个圈，"我不是公主，我是王，普里诺星最漂亮的王。"

父亲笑了一下，将目光投向伊斯拉尔:"怎么错了？在我心里，你一直是小公主。"

"爸爸，公主以后只能当王后，而我是要继承王位的。″艾瑞丽亚噘起嘴反驳，"我是普里诺星最漂亮的王，不是公主。"

"好好好，是最漂亮的王，不是公主。"父亲拗不过她，宠溺的摸着她的头，无奈的赞同道。

"仪式开始！"随着礼炮的炸响，祭坛慢慢安静下来。大祭司站在仪式台上，瞥所有精灵一眼:"请继承人走上祭坛。"

艾瑞丽亚欢快地提起裙子，一路小跑上去。

"开始！"大祭司说了一句，底下围成一圈的祭司念出祷词。

"海风吹拂

海浪欢歌

噢，欧拉——沉睡的欧拉

我以痛为嘴唇

将你从沉睡的魔咒中吻醒。″

在静谧安宁的牧歌中，大家静静等待着，用期待的眼神看向祭坛上方的海神石像，等待着神迹的降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石像却没有一丝动静——没有神迹出现。精灵们开始躁动，在下面嘀咕起来，最后变成了七嘴八舌的交谈。

"继承者不会做了什么惹恼海神的事了吧？"这句话像冷水滴进沸油锅，所有精灵一下子闹腾起来。

大祭司擦擦额头上的汗，正要宣布再等等，就见一只精灵火急火燎跑进来："出事了，出事了！囚禁黑暗咒语的石像不知被谁破坏了。"他一急，一个跟头栽到地上，抱在怀中的损坏石像咕碌碌滚出来。

大家盯着石像看了许久，才有人出声："上面残留的能量……似乎……是艾瑞丽亚的……″此话一出，站在祭坛上的艾瑞丽亚双腿一软，一个重心不稳，就从上面跌下来。

伊斯拉尔见状，从地上跃起，飞过去接住她，抱着她重新跨上祭坛。

就在这时，海神石像亮起蓝色的光，一堆光点从蓝光中挣脱出来，在半空中跃动，化为一只只蝴蝶飞向伊斯拉尔。蝴蝶环住他，绕着他飞舞，最后撞到他身上，消失不见。而他露出的锁骨上，一枚三叉仗图腾闪闪发光。

大祭司从震惊中回过神，惊喜的宣布："无尽海的下一位王，伊斯拉尔。"

伊斯拉尔还处在迷惑不解中时，艾瑞丽亚已愤恕地甩开他的手，身体一仰，从祭坛上摔下去，落到地上。

"艾瑞丽亚！"伊斯拉尔惊呼。艾瑞丽亚侧过头，任由自己重重的砸在地上。

"艾瑞丽亚！"父亲拨开围成一圈的精灵，走到她身边。

她搂着父亲的脖子，将脸埋在他胸前，号淘大哭："爸爸，这不是真的，爸爸，我才是无尽海的王，我才是无尽海的王！"

父亲抱紧她，抚着她的背，满脸愧疚："艾瑞丽亚，即使你不是无尽海的王，你也是我的小公主。”

"我是无尽海的王，爸爸，我是无尽海的王！"艾瑞丽亚一遍遍重复着，泪水从眼眶里奔腾而出。

"你是无尽海的王，你是无尽海的王。"父亲拍着她的背，轻声细语的哄着，既悲伤又无奈。伊斯拉尔在祭坛上看着，伸出手，却迟迟不敢跳下来。

艾瑞丽亚哭累了，慢慢没有了声音，伊斯拉尔这才从祭坛上跳下来，从父亲手中接过她："爸爸，姐姐就交给我吧。"

父亲抹去眼角的泪水，挤出一个笑容，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与你无关，伊斯拉尔，无需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