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对弈(上)

"无尽海的王，您将邀请函送给他们了？"秘密宫殿里，迪恩恭敬地颔首，问道。

女王点点头，忽然见到迪恩面上一闪而过的担忧，问道:"迪恩将军在担心什么？"

"您曾说过，活动仪式上获得冠军的精灵可以向海神许一个愿望，若他们……"迪恩凝视着女王的眼睛，小心观察着里面晦暗不明的神色。

"噗嗤"女王掩着嘴笑了出来，眉毛挑起，面孔上闪过一丝自负:"哦？你认为他们有本事夺得冠军？"

"您的能力我亳不置疑，只是那只叫雷伊的精灵并不好对付。″迪恩眯着眼，抚摸着机械下颌，"况且，他是电系精灵，正是您一族的克星。当然，女王陛下有什么瞒着我们的秘密也是不得而知的。″

女王弯了弯嘴角，从王座上走下来，似乎对迪恩的言论很感兴趣。她弯下腰，拍拍迪恩的肩膀:"这是我的事，你就不必费心了。不过，话说回来，知道为什么我只邀请雷伊吗？"

迪恩有些厌烦的朝旁边稍稍挪开一小步："战神联盟的其他四只精灵受了伤。"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笑道，"不过，为什么"受伤"，就只有女王陛下清楚了。"

艾瑞丽亚冷笑一声，眸子狠厉地斜过来，神色看上去有些疯狂。她微微咳嗽两声，不动声色地转开话题："迪恩将军的心就放回肚子里吧，我既然让雷伊参加仪式，自然有让他落败的办法。"

"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女王陛下了。"迪恩感到有些厌烦，伸了个懒腰，"相信战神联盟另外四位成员"受伤"的秘密，您以后会很愿意告诉我。当然，还有您口中那不能靠近的无尽海和背叛普里诺星的精灵。"背叛这个词他咬得格外重，说完，他微微鞠了个躬，就准备退下。

"等一下，迪恩。"女王突然叫住他。

"还有什么事吗，女王陛下？"迪恩转过身，微笑道。

"不该好奇的事就不要好奇，做好你的事，我许诺的东西我自会兑现。"女王扭动两下手腕，手心里的蓝光若隐若现。她昂起下巴，居高临下地瞥迪恩一眼。

"迪恩大将军。″迪恩刚出了宫殿门，艾里逊就一脸讨好地围上来，"您一定取得了什么重要信息了吧。"

迪恩瞥他堆满笑容的脸一眼，有些厌恶地挥挥手："那个女人太狡猾，从她口中根本不可能知道什么。而且，她居然敢威胁我！"一想起这里，迪恩就忍无可忍，"总有一天，我一定要把她的无尽海掀翻！"

"是是，迪恩大将军息怒，息怒。那女人的无尽海迟早是我们的。"艾里逊追上迪恩，小心翼翼的赔笑。

"对了，我们布置在海边的机械怎么样了，找到什么重要的东西了吗？"迪恩在心里盘算了一下，问道。

一听到机械，刚才还眉开眼笑的艾里逊脸突然垮下来，吞吞吐吐地说："被……被海浪打到海里，毁……毁了……″

"哼！"迪恩一拳砸在墙上，"那女人果然还瞒着我们不少事情。艾里逊，想办法弄清楚伊斯拉尔的身份！"

"是是。″艾里逊忙不迭点头，又小心地询问道，"那机械还要再……″

迪恩沉思了一会，转了转眼珠，笑道："既然是合作，自然得向我们的盟友拿出诚意，再布置一些机械在海边。"

雷伊推开客厅的门，看见布莱克正坐在窗子边发呆。他笑了笑，将杯子放到他旁边的圆桌上，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目光尽处，是一丛交错纵横的荆棘。

"想什么呢，布莱克？"雷伊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布莱克摇摇头，缓了一会后慢慢说："我在思考真与假的问题。我们以为虚幻为假，但谁知道，我们之于别人是不是虚幻呢？"

"世界并不是逻辑，而是辨证。我们梦见别人，当然也在他们的梦里。"雷伊抬起手，摊开手掌，手心幻化出一个光子的影像，"就像光一样，既是波，也是粒子。真是真，真也是假。"

"该喝药了，布莱克，别想太多。"雷伊拍拍他的肩头，离开了。

布莱克凝视着那丛荆棘，一遍又一遍回味着雷伊的话。那从荆棘动了动，里面钻出个粉红色的小姑娘，她奔跑着，边跑边叫喊："布莱克，你慢点，你慢点呀，我追不上你了。"

"姐姐是个大笨蛋！"撒开腿跑在前面的黑色精灵转过头，比了个鬼脸，笑得更欢了。

"布莱克，你小心点，我抓到你可没你好果子吃！"女精灵气急败坏地警告，脚下一不小心，被石头绊了一跤，摔在地上，擦破了手，腿上也被嶙峋的石头划了个大口子，鲜血滔滔不绝地往外冒。

"呜呜呜呜"女精灵见腿出了血，也不起来了，索性坐到地上，哇哇大哭。这一哭吓得布莱克赶紧站住，心里愧疚嘴上却不服输："我都说了你追不上我，你还偏追。行了行了，我勉为其难扶你回去吧。"他递出胳膊。

女精灵飞快抓住他的胳膊，伸手在他脸上就是狠狠地一拧："你看我给不给你好果子吃？"

"你骗我！无耻！″布莱克胀红了脸，大声控诉。女精灵却"嘿嘿"一笑，嘴一撇："我这叫兵不厌诈。"

"姐姐……″布莱克呆滞的看着外面的空地，那对姐弟最终还是牵起手，相互依偎的身影消失在荆棘丛中。

"布莱克，过来和我们团圆吧。哥哥，爸爸，还有姐姐都在。"母亲的面孔不知何时印在窗户上，她淡淡的笑着，眼睛弯弯的，似乎浑身都被圣光洒满，温和安宁。

"好……"布莱克轻轻回答。

"来吧，我的孩子。"窗户上的母亲伸出双臂，张开怀抱。

"布莱克"卡修斯突然推开客厅的门，"你睡着了吗？"他摇了摇布莱克的肩膀。

布莱克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手里正端着杯子，杯中黑绿色的液体泛出一圈圈涟漪。"出什么事了，卡修斯？"他放下杯子，故作淡定的问。

"艾瑞丽亚女王说有事请我俩帮忙，我来叫你。"卡修斯回答。看着他满脸的欢喜劲儿，布莱克不由得问一句："哦？是什么事？"

"女王让我们帮忙确认一下无尽海岸边的村民情况。"卡修斯回答。

"你的伤好了吗？这么积极。"布莱克朝他翻个白眼。

"我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卡修斯露出自己的胳膊，在他面的晃了晃，又在大厅里上蹿下蹦，震得桌椅碰在一起"乒乒乓乓"地响，证明自己完全没问题。

"海岸边的村民……"布莱克垂着头思考了一下，"有意思。"

"算我一个。″布莱克拍拍卡修斯的肩膀。

"好，那你快点，我等着你。"卡修斯听到他答应了，风一般跑了出去，震得大厅的水晶门一晃一晃的，走到半路他又倒回来关上客厅的门。

"毛毛躁躁……″布莱克瞥他的背影一眼，有些嫌弃的小声嘀咕。他抬起杯子，正要把药一饮而尽，眼角的余光却瞟到那丛荆棘。

"布莱克……"他耳边响起细细的呼喊，似乎是在恳求什么。他的心似乎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细细密密地疼。

"算了″他摇摇头，转手将药倒在窗户外。黑绿的液体顺着墙壁滑下，浸润了窗户下的泥土。

布莱克和卡修斯来到无尽海岸的村落，阳光正明媚，照得村子里的黄土房屋闪闪发光。

两只精灵在海岸边巡视一遍，见海面风平浪静，在明媚的阳光下波光粼粼，偶尔有一两丝微风划过便动荡起来，像一片明净晃荡的玻璃。布莱克又飞到海上，四下看了一圈，见没有发现任何精灵的影子后，也安心下来。

"看来没有什么异常，我们可以收工了。"卡修斯打个响指，对着海面吹个口哨。

布莱克从空中跃下来，双手负胸："难得单独行动，你就不四处看看？"

"也对，得看看这附近有没有需要帮助的精灵。"卡修斯举起爪子，四处瞄了瞄，最后落在村庄的方向，"呃，我们去村子里看看好了。"

布莱克点点头，扯了下嘴角："正合我意。"

"艾瑞丽亚女王要嘱咐雷伊一些仪式上的事宜，盖亚跟着他去了，缪斯跟着盖亚去了。就只剩我俩。″走在村庄里的街道上，卡修斯枕着脑袋，昂起头看着碧蓝的天空，脚漫不经心的踢着路边的石子。

布莱克瞥他一眼，神情颇为嫌弃："走了这么半天，你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吗？"

"什么不对劲？"卡修斯立马收回凝视着天空的视线，伸出胳膊搭上布莱克的肩膀，迷惑不已的左右张望。

布莱克打开他的手："村庄里基本只有老人。"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卡修斯有些不好意思地挠着头，突然，他神色一变，还来不及多说什么就掀开布莱克，"连山绝壑！"一面石壁席地而起，生生截住撞过来的推车。

"年轻人，年轻人，你们没事吧？″一个老者急匆匆追过来，见车被拦住才松了囗气。

"没事，老伯。″卡修斯摆摆手，又看看他。见他面目黧黑，面孔干瘦，搭拉下来的眼角布满皱褶，不由得问道，"老伯，你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还干这样的活？"

"哎，谁想啊，可是有什么办法？村里的年轻人一去不回，就留我们这些老的在。"老者长叹了口气，两滴混浊的泪从眼角滑出，"前几天刮风，把我家屋顶吹没了，这不趁着天晴，赶紧运点材料修修。"

"老人家，你家里的年轻人呢？"布莱克不知何时走到卡修斯身旁。

"年轻人？呵，那年，我儿子被征召去探索无尽海，一个浪头打来，他们一船人全军覆没，就这么被无尽海吞噬。"老者抹了把脸，慢悠悠地数着陈年旧事，"可怜我的儿子……"

"难道女王陛下不管此事吗？"卡修斯有些愤愤不平。

"女王陛下呀，她能有什么办法？普里诺星那个叛徒就藏在无尽海底。"老者无奈的叹息道，"多年来，陛下倾尽全力与他对抗，最近还从外星球买回无数高科技设备，可是一点用也没有。说是可以探索海域，以此来对付伊斯拉尔，但每次都被伊斯拉尔搅得一团糟。"

"伊斯拉尔连普通精灵都要阻止，难道海底真的藏着什么不能说的秘密"布莱克在心里的疑惑又加深了一重。

"老人家，我们来帮你修房顶吧。"布莱克说，同时示意卡修斯推着推车。

"谢谢你们，两位年轻人。"老者无比感激的道谢。

"村里可还有其他怪事发生？"布莱克问。

"怪事？没有"老者挠着腮回忆了一下，一拍脑袋，"还真有怪事，海浪经常会冲来一些精灵，当地也没精灵认得，疯疯癫癫的，整天大吵大闹，还乱袭击其他精灵。"

"疯癫的精灵……"布莱克呢喃着，眉头不自觉地深锁。

"那女王是怎么处理他们的？″推着推车的卡修斯插嘴。

"女王陛下让手下的精灵建了个收容院，他们都关在那里呢。"老者回答道，手指向一处密林，"收容院就在里面。"

不知不觉，两只精灵已经来到老者家。布莱克不知从哪找出一把铁锤和一袋钉子递给卡修斯："交给你了，卡修斯。"

"那你做什么呢？"卡修斯才不明所以的接过工具，就被布莱克推上了爬向屋顶的楼梯。

"我丢木板给你。"布莱克走到推车前，拎起一块木板，手一甩，正好丢到跪在屋顶上的卡修斯手中。

在锤子的乒乓声中，太阳渐渐沉入地平线，夜幕在东方的山头升起。卡修斯将工具还给老者，布莱克道了句"告辞"后，两只精灵回到冰晶宫。

"迪恩大将军，迪恩大将军″艾里逊急急忙忙的冲进战舰的操纵室，脚下不知道踩到什么，一个跟斗栽到地上，滑到迪恩面前，"有情况。"

"哦？我们的装置检测到了什么？"迪恩扶起艾里逊。

"您看看不就知道了？"艾里逊递上信息盘，眉开眼笑，"包管您满意。"

迪恩接过信息盘，放进智能电脑的凹槽。看完屏幕中的数据后，他满意的一笑："这样看来，那个女人很快就会拿出合作的诚意了。"他将信息盘从凹槽中取出，丢给艾里逊，"好好保管。"

"是，是。"艾里逊接过信息盘，忙不迭点头。

"布莱克，该吃药了。"布莱克才刚推开大厅的门，雷伊就满面笑容的招呼。

布莱克看一眼桌子，果然药早已放在那里 。他点点头，淡淡的"嗯"一声，端着杯子坐到窗边。他看看在月光下影子朦胧的荆棘丛，又看看杯中晃荡着的黑绿色液体。

"布莱克……″轻柔的呼喊在他耳畔回荡，荆棘丛中钻出四只精灵，他们看着他，努力动着嘴，却没有一点儿声音。即使如此，他仍然听见了他们的话。

"我的儿子，不要忘了我们……"

"我们想见你，布莱克……"

"布莱克，你敢忘记我们，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儿子，我们等你与我们团圆。"

布莱克心中那个隐秘的角落受了狠狠一击，他拼命忍住悬在眼眶的泪珠，趁战神联盟另外几只精灵不注意，将药倒在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