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浓的夜色中,蛐蛐和金铃子清亮的声音交相起伏。野猫从屋脊上走过,被踩中的瓦片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四月中旬,罂栗花开始盛放,如野草般纤细顽强的生命力,火焰般铺天盖地地烧满郊外田野。那近乎妖至的红色,即使夜色也无法将它吞没。
夜风从远处的田野而来,包裹着浓郁花香,以及那成熟果实里流出的乳白色汁液的迷幻气息……让被包裹其中的人,不由感到一阵奇幻的迷醉。
白芨守在韩烁门口,原是打了个哈欠,嘴张大的那一过程中,肺腔内灌满了那甘甜的空气,又让他重新振奋起了精神。
今晚他值夜,其实就算不值夜,白芨也有很多个晚上睡不好了。心里总是不踏实,还是守在少君身边让他感到一种安心。
已逾三更,挂在偏阁他的卧房里的风铃,在夜风地轻抚下发出了清脆动人的声响,空悠悠地回荡在夜里,如同飘忽的索诉。卧在屋檐上的野猫,或许是被那突如其来的声音所吓,脚下一滑,踢落了一些碎瓦砾,险些跌落下来,发出了沙哑且尖锐的叫声。
就在这时,原本寂静无声的房间内,突然传来了韩烁的声音。他嗓子有些低哑,似乎刚从梦中醒来。
“夜深了,回去吧。”
白芨听到话音,隔着门,朝屋内微微欠身:“是”。腰际的佩剑被加大力度地握紧,他走开了。
空荡荡的后院走廊上,一个黑色的身影在飞速地奔跑,仿佛背后有什么可怖的东西正驱赶着他一般,让他不敢有片刻的驻足,亦不敢回头,只是一个劲儿地朝着更黑暗的前方扎去。
走廊地上铺满了鹅卵石,奔跑的过程中,脚掌每触碰下地面,都有一阵疼痛隔着薄薄的鞋底传过来。但他仍然不愿放慢速度。直到——直到——
直到四下里重归寂静,再也没有别的声音传来。他才放慢了脚步,抑制着大口喘气的渴望,避免发出任何明显的声音,时不时地回头观望。耳鼓膜跳动着,那种尖锐的,细细的回响,似乎一直荡在脑海里,难以辨别真假。
就在他向前走着,又一次地转头看向后方时,忽然,一头撞上了个坚硬的物体,阻断了去路。
正当疑惑抬头,只见一个殷实的胸膛,如一面墙一般拦在了面前。
头脑反应几乎是瞬间,脚步挪开正准备逃离时,却发现身体无可奈何地动弹不得。
白芨一手提着剑,一手抓握着他的肩膀,眼睛在黑暗中发出骇人的寒光。
“你可让我好等啊,二郡主的走狗。是吧?”
月亮从厚厚的云层中探出头来,月光下,白芨那张狞笑着令人不寒而栗的脸,深深地刻在那人的瞳孔中。
卧房窗户开着,月光从窗口移到了屋内,视野一下子清晰起来。韩烁睁眼侧卧在床上,他的眼神空荡荡的如同飘进来的这空荡荡的光一般,空荡荡地停留在窗前那一小块被照亮的青石地砖上。
远处的风铃仍在叮叮当当地作响,似乎这风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下来了。
屋顶上,一阵短暂的细小叽吱吱叫声响起,而后锐利的爪子在空中徒劳地蹬扯几下,发出微妙的破空声后,一切又归于平静。
守了一晚野猫,终于一口逮到了耗子。
嘛……也有可能是蝙蝠。
韩烁心想。
不过也算是耗子吧……会飞的耗子。
明光里,带着这样奇妙想法的韩烁,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黑暗中,刚刚衔食到猎物的野猫,正睁大着双眼,发出了幽森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