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总裁办都看出余家升今天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周五的例行早会他没有参加，打电话也不接；来到办公室后，他点燃一支烟，然后就开始对着电脑发呆；桌上待批的公文排了一溜儿，他动都没动；有人进来汇报情况，他就看着人家，全程一副走神脸，也不知听进去多少。到了中午再没有人去敲他的门，他就单手抄袋，站在玻璃窗前看着窗台上那盆开着星星点点白色小花的绿植出神。
办公桌上的手机忽然响起来，余家升回了回神，走过去，拿起来一看竟然是Tina。他接通电话放到了耳边：“喂。”
“喂，家升，今晚有空吗？来家里吃个饭吧，爸妈都在。”Tina利落的声音传过来：“爸今天兴致高，钓了条大鱼，说好久没有和你喝两杯了，所以让我给你打个电话。”
余家升挑眉。闫汝大不在家，闫家老爷子忽然叫他过去吃什么饭?虽然闫家待他一直亲厚，但他非常守分寸，主客泾渭分明得很。特别是后来Doris缠上了他，他更加少去闫家大宅，去也是和闫汝大一起，碰到什么意外也能抓个人墙来挡一挡。
闫汝大和Tina平日单独住在外面，Doris则和闫家老俩住一起。Tina也有自己的事业，每天也是要上班的，有了孩子后虽然停了一两年工作，但孩子大些后，她还是继续出来做事。闫家老夫妇也是开明，没有阻拦，还把孩子接到自己身边来带，晚上再让Tina接回去。Tina心里感激，侍奉起来更是孝顺，周末一定是不上班过去大宅伺候。不过人家一家人其乐融融过周末，叫余家升这个外人去凑什么热闹?
余家升心里有些打鼓，猜到可能和Doris有关。闫家长辈从没有干涉过他们之间的事，这次闫老爷子却亲自发话叫他过去，想来是有话要说，而且应该也不是什么好话。
“我知道了，大概7点到。”余家升看了眼腕表应道。Tina也没和他啰嗦，简单说了两句便挂了。
人情在那里，就算是鸿门宴也得去，而且还有事要和Tina谈，正好一并说了。
想到Tina就想到Ivy，然后就想到……
余家升的手又抄进裤袋里，摸到一个小小的发圈，然后将它握进了手心里。
这是很普通的一个发圈，黑色的，小小的一圈，是余家升在沙发上发现的。那是殷赏的发圈，她头发长，常常用这个发圈简单将头发绑了绑就来上课了。
余家升发现它时，它夹在了沙发缝里。殷赏穿走了余家升的衬衫却留下了它，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昨晚两人都有些失控，余家升洗澡的时候发现自己前胸和后背都有长长的指甲划痕，颈窝处还有一处牙印。似乎那时的他有多用力，她便也有多用力，时时刻刻都在提醒他，她就是这样清晰地出现在了他的生命里。
然后又消失了。没有一点拖泥带水。
就像他曾经理想中的女人，可近可远，缠绵时缠绵，要分开便分开。不用他多主动，也不担心如何拒绝，更不用他负责。就如萍水相逢，一夜缱绻，之后各自天涯。多好。
余家升的手指轻轻蹭上那个发圈，却突然觉得这一次，一点也不好。
手心紧了紧，余家升握了握拳，转身利落的收拾了桌上一天都没动的各类物品，然后拿着笔记本电脑离开了Office。
车子开到小区门外，太阳正烈。看了看被太阳晒得发亮的小区花坛步道，余家升掏出手机按了一串号码然后扭头看向车窗另一边的大门口。
“喂?”等待音乐没响一会儿手机就接通了，殷赏清晰地声音传过来，听到余家升的耳朵里恍如隔世。
“是我。”余家升捏紧手机：“我在你家楼下。”
电话那边沉默了下殷赏才开口：“我要是不在家呢？”
“那告诉我你在哪儿，我去找你。”余家升语气坚定，毫不犹豫。
殷赏顿了顿：“有什么事吗？衬衫我已经洗了，周一上课时我给你带过去…… ”
“下来。”余家升打断她：“不然我上去。”
殷赏笑了下：“学校有我的电话可没我的住址，我不过随便写了一个……”
“那你等着，”余家升打开车门下了车：“我现在上去……”
手机那边安静了两三秒：“我现在下去。”
余家升挂了电话，靠在车门上眼睛直勾勾盯着小区的大门口，一动不动。
殷赏出来的很快，她穿了一件长摆衬衫，底端打了个花扣系在腰间，下面是条到脚踝的长裙，脚底踩了双凉拖。
余家升这是第一次见殷赏穿裙子，她通常都是仔裤。看着那长裙裙摆随着殷赏的步子轻轻摆动，余家升脑海里出现的却是一双白皙动人的双腿。
殷赏的双腿很白，腿型纤长有型，在明亮的灯光下却显出上面长短不一，浅淡的疤痕。那些疤痕很浅，呈极淡的粉色，看得出来是很久前的旧伤。当余家升一路湿吻过去，翻转过殷赏的背，发现上面也有一些类似的伤痕时，说他心里没有触动是假的，只是那个时刻两人意乱情迷，早已顾不了许多。
事后冷静下来想想，一个普通的女老师，把自己的身体折腾成这样，未免也太淘气了些。
余家升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女人，眼中渐渐泛起不明的情绪。这一个上午他都在回忆过去这两个月发生的所有事情，最后他想到了殷赏提到他招妓的事。
恩客从来不会向卖家说出自己的真名，那么她又是怎么知道那个女人的恩客就是他?只有一个解释，那女人无意间透露了他的房间号，而殷赏应该是对每一个房间的客人信息都了如指掌，所以才能对号入座。即使一时不知道，后面也一定会查清楚。
殷赏既然能知道他余家升的信息，自然也能知道项女士的信息。那么，她知道所有这些信息要做什么呢？答案几乎呼之欲出。
还有海飞丝洗发水。他特意去商场专柜问过了，确实有一种香型，用过之后发间会散发出清香，闻起来有一点淡淡海风的清新。
殷赏的发间是这种味道，Ivy也是。又是一次巧合。
而种种巧合多了，便不再是巧合。
其实闫汝大一直都是对的。
那么余家升你呢？你的心呢？
看着跑到自己面前有些微喘的女人，余家升抄在口袋中的手不自觉地又握紧了那个发圈，然后他听到自己说：“我还没吃饭，请我吃饭吧。”
时间过了1点，饭馆儿里用餐的人稍微少了一点儿。余家升在座位上等了有一会儿才看到殷赏拿了个号码牌从收银台那边走过来，坐到他面前：“猪肉大葱的包子要多等一会儿，你没问题吧？”
“没问题。”余家升将倒好的茶水放到她面前，一点也不介意来这种普通包子铺随意解决午饭，就像之前不介意和她吃大排档一样，好像他经常来这种地方吃饭似的：“早上为什么不告而别?” 他突然问道。
殷赏喝茶的动作停了一下，咽下嘴里的那口茶水，她看向自己的茶杯：“就是觉得有点尴尬吧。”
包子铺离她的小区不远，两人一路走过来，心中各有心事，却是一路无话。现在开了口，殷赏反到有松了口气的感觉，毕竟有些话总是要说开的。
“尴尬。”余家升慢慢咀嚼着这两个字，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殷赏，不知在想什么。
殷赏被他看得有些发毛，抬手理了理头发挤出一个笑容：“那个，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一时糊涂也是有的。放心吧，我明白的，不会对你胡搅蛮缠的。”
余家升眉间动了动：“如果我想你胡搅蛮缠呢？”
殷赏眨眨眼，手紧紧握住茶杯：“你那辆车人太多，我才不要去挤。”
余家升抿住嘴，忽然站起来就坐到了殷赏身边，还特别挤着她：“不行，你把我灌醉，就得对我负责!”
殷赏睁大眼愣愣地看了看他：“那付钱可以吗？”
“你!”余家升青筋都崩起来，不过身体还没动手就已经被殷赏擒住：“别乱动，”她笑笑：“在这里打翻桌椅是要赔的。”
余家升真是被气到了，包子和小米粥被端上来的时候，他的胸脯还气得一鼓一鼓的：“放手，我要吃饭!”他抗议道。
“不许耍花招哦。”殷赏盯着他，慢慢松开一只手，看他拿起了筷子，才又松了另一只手…… 哪知余家升突然探过头来，使劲在殷赏的脸上亲了一口，殷赏反应很快了却还是因为坐的地方空间狭小没能躲过这一劫：“啊！”她惊叫一声，注意到惹来四周的注目，她立刻又闭上了嘴，狠狠地掐了余家升一下。
余家升被掐得挺疼，却还是像偷到腥的猫，得意洋洋笑着夹起一个包子塞到嘴里：“分期付款，今天先来点儿利息。”
殷赏的粉拳又打过来，余家升这次逃得很快，灵活地跳起来，跑到对面原来的位子坐好。只不过他刚坐下，殷赏的无影脚就到了，狠狠击中他的小腿骨顺带留下了一个鞋底印。
余家升低嚎一声举起双手：“休战休战!女侠饶命，让我好好吃饭吧。”
殷赏瞪他一眼，收了架势，低头专心吃起包子。两人吃饭都很快，没一会儿就吃完了。殷赏结了账后，两人离了包子店往回走。走着走着，余家升忽然伸手揽住殷赏的肩把她往自己的怀里拉了拉说道：“昨天说的话都有效。”
“什么?”殷赏不明白地看向他。
余家升停下脚步：“以后二哥罩着你。”
殷赏回望他，没有说话，眼中却微微闪光。
余家升伸出另一只手将她轻轻搂进怀里，低头，在她耳边轻声道：“所以，不要再让自己受伤了，我不允许。”
殷赏没有回应，只是靠在余家升的怀中，抬眼，越过他的肩膀看向对面的树丛，心里想蝉鸣声好响，夏天又来了。
“咱们去唱歌吧。”怀中的女人忽然发声。
“唱歌?”余家升低头看看那仰起的小脸儿，不知她怎么突然来了这个兴致。
“是啊，反正你也翘班了，今天又是周末，不去high还等什么？”殷赏轻推开他的怀抱，从裙子口袋里掏出手机快速查了一下：“哎，这个时间去温莎KTV有欢唱3小时的优惠哎。”
“在哪里？”余家升拿过她的手机看了眼，发现那个KTV距离倒是不远，开车过去也就10分钟。只是要唱上3个小时…… 余家升抬手看了下手表，唱完歌正好赶上下班晚高峰，估计到闫家大宅是要迟到了。
“怎么，你有事？”殷赏拿回手机无所谓的耸耸肩：“那算咯，你去忙吧，我回去睡觉。”
“太阳这么大睡什么觉。”余家升一把拉住她：“我今天下午就准备忙你了。不过我五音不全，还特别爱唱，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哦呦，想和我这个麦霸抢话筒?”殷赏仰仰头：“放马过来!”
余家升看着面前比自己矮了一截儿，还一副霸气十足对自己瞪眼的女人，突然觉得她可爱死了，忍不住低头快速使劲啄了下她的唇：“来就来!”
“啊!”殷赏捂住自己的嘴后退一步，瞪眼：“你又占我便宜!”
“什么占便宜，”余家升笑得极其无赖：“昨晚我还不是一样被你看光光……哦!” 话音未落，殷赏已经一脚踩上余家升的脚面，接着胳膊肘击中他的小腹，然后顺道拉过他的胳膊，一个过肩摔将这个100多斤的男人扔到了地上。
“呼，这两天没运动便宜你了。”殷赏摔完活动了下肩膀，瞅了眼地上呲牙咧嘴的男人迈腿跨过去：“我去车那边等你。”
踢里踏拉，小板儿鞋蹭地的声音渐行渐远，余家升捂着肚子翻了个身，撑起每根骨头都在疼的后背，喘了两口气，吐了个字：“靠!”
余家升的车停在了一片树荫下，当他拖着负伤的身体，磨磨蹭蹭走到车边时，时间已经过去了好几分钟。殷赏双臂环胸，靠在车门边上抬头看着头顶垂下来的枝叶不知在想什么。她素净的脸上一片落寞，完全不复刚才的调皮和平日里的爽朗，看得余家升停住了脚步，想起了LA那夜，寂寂灯光下的另一个人。
似乎是感觉到有人靠近，殷赏忽然扭头向余家升站的地方看过来，她抬手搭了个凉棚在额间对着余家升轻喊了句：“过来啊。”
余家升眉间微动，收拾了下心情一瘸一拐地走过去，然后挨着殷赏往车门上一靠，撇撇嘴：“受伤了，开不了车了。”
殷赏眨眨眼，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戳了下他的胳膊：“我没使劲啊。”
余家升夸张地“啊”了声，将头靠在车上：“骨头都碎了，动不了了!”
殷赏插起腰：“真要是骨头碎了，你还能爬到这儿?”她说着还是起身伸手摸向余家升的后背：“哪里疼?这儿?”
“嘶…… 往上……”余家升借机靠上她的肩：“哎呦，就这里。”他叫着双手搂住她的肩头，然后把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到她身上：“你把我摔坏了，你得负责。”
殷赏一下子承受不了这么重的体重，她后退两步又靠上了车门，抬手轻轻揉着他说：“哪里就那么疼了，你故意的吧？”
“没有。”余家升忽然紧了怀抱，脸颊贴上她的鬓角轻声道：“刚刚在想什么?看着让人心疼。”
殷赏的手停住：“没什么……”
余家升微偏偏头，唇蹭了蹭她的脸颊：“不想说就不用说了。”
殷赏长长的睫毛轻颤了颤，感觉余家升的唇蜻蜓点水般的滑过她的脸，她的眼睛，她的鼻子，最后停在她的唇角。她抬眼望向他，他也望着她，然后她轻轻闭上了眼。
余家升像亲吻一块稀世珍宝一样将唇印在了殷赏的唇上。两人吻得缠绵温柔，不复昨夜的激情却更加悱恻动心。腻腻歪歪纠缠了好一会儿，余家升才意犹未尽地放开殷赏，用大拇哥轻轻擦了擦她的唇角：“以后，这张小嘴儿只能我来碰。”
殷赏缓了缓呼吸开口道：“刚才说这儿疼那儿疼是骗我呢吧？”
余家升愣了下眨眨眼，马上又把脑袋枕到了殷赏的肩上：“哎呦，你一说我又觉得好疼好疼，一定是骨裂了，你快给我揉揉……”
殷赏：……
因为上车前的小意外，两人到KTV时时间又晚了一些。不过这没有影响两人的兴致，殷赏要了一个小包间，余家升又点了几瓶饮料和小吃，两人一甩之前的不快，兴高采烈地点着歌就唱了起来。
虽然打过预防针，但余家升一开腔还是把殷赏给镇住了。她听过唱歌跑调的，但五音缺了四个半还跑调跑到澎湖列岛的，她还真是头一次遇到。当余家升一曲“死了都要爱”声嘶力竭地吼完，然后一脸期盼地望向殷赏时，殷赏张着嘴愣了好几秒，才忙拿起KTV里的塑料巴掌使劲拍了起来，还笑着对他竖起了大拇指。因为除此之外，她实在找不到什么恰当的词句来表达自己的感受又不让余家升觉得再次“被伤害”了……
余家升受到了莫大的鼓舞，丢下话筒，灌了几大口矿泉水下去，又兴奋的去点歌机器点歌了。要知道以前他和其他朋友出去K歌都没有这种待遇的，每次首曲完毕，他不是被灌酒，就是被夺麦，闫汝大还干脆拿出不干胶的胶布卷威胁他，再唱就让他“好看!”
如今竟然能得美人青睐，感动啊，知己啊……他一定要再多唱几首!
“那个，我去下洗手间。”殷赏忽然开口，然后不等余家升说话就转身一溜烟跑去了洗手间。到了那里，她从手纸盒里扯了一小截儿手纸下来，然后两只手搓搓弄弄，揉了两小截麻花似的纸团，最后小心的塞进了耳朵里。虽然不能完全阻挡噪音，但起码可以将危害降到最低。安装完毕后，殷赏又对着镜子说几句话，确认不影响正常听力后才转身离开。
后来的时光两人过得都挺high，余家升好久没有这么尽兴了。一会儿独唱一会儿伴唱，最后还和殷赏一起又唱又跳了一曲“江南style”。殷赏跳得小板鞋都掉了，余家升便干脆也脱了鞋陪她。最后两人累得都倒在了沙发上，靠在一起听歌曲原唱。
“你的脚好小。”余家升看着殷赏架在玻璃板上的双脚突然说道。
殷赏翘起自己的脚看了看，然后轻踩上余家升的脚：“比比。”
余家升掰过自己的大脚板印上殷赏的小脚板，两只脚脚心对脚心的挨在一起，马上就显得殷赏的脚更加小巧：“你穿42的鞋吧。”殷赏问着，同时蜷起自己的小脚豆调皮的蹭了蹭余家升的脚心。
余家升马上也蜷起脚趾蹭向她：“是啊。你穿多大的?35?”他报了一个最小尺码。
“差不多吧。”殷赏吐了吐舌头：“比那个还要小一点儿，很难买鞋。”说着她就要缩回脚，却被余家升伸手抓住，接着张开手指量了量：“真的好小。”他量完松开她，心里却暗暗记下了尺码。
“这是因为我小时候看过一个故事，女主人公因为长得小巧玲珑所以颇得男主人公的喜爱，所以我就对我自己的脚说不要再长啦，然后它们就真的没再长。”殷赏低头找出自己的小板儿鞋边说边穿上，然后整了整衣服站起来对余家升说道：“好啦！活动结束，回家吧。”
余家升愣了下看了眼腕表也站起来：“还可以再唱一个小时呢，这就走?你要去哪儿？我送你。”
“我哪儿也不去，是你有事吧。”殷赏笑笑：“现在也就4点，再晚点儿过了5点就开始晚高峰了，今天又是周五还不堵死。刚才说要来唱歌时你就看表，现在走正好。”
余家升看看她：“太懂事儿，男人反而不会珍惜。”
殷赏笑起来：“我珍惜我自己就好。”
余家升挑高眉：“我怎么觉得你的刺比我还多?”
殷赏歪歪头，弯腰拿起桌上的麦克风递了过去：“要不再唱1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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