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如果那个夏夜的晚上，家里的空调没有坏掉，张履柏不会半夜三点从床上爬起来。
这个世界总是那么奇妙，如果张履柏不从床上爬起来，他就不会看见金小芽从楼顶飞下来。
金小芽骑着一把看起来年代非常久远的扫把，手里拿着一个洒水壶。她飞到楼底下的一块空地上方，开始给空地浇水。
如果说这样还在张履柏的接受范围之内的话，接下来金小芽竖起一根手指，在脑门前面画了几个圈圈，然后跳下扫把围着空地低声吟唱。
吟唱声稀奇古怪的，张履柏一句也没听懂，但是他眼睁睁看着那块空地平白冒出鲜嫩的绿芽。
张履柏记得很清楚，那是两个礼拜之前，他和金小芽一起种下去的不知道什么植物，因为金小芽说这个能长出一个公主。
张履柏十七岁，成绩永远名列前茅，即使他天天抱着安徒生童话，格林兄弟童话，幻想这个世界的某一个角落会有一个公主等着他去拯救，也从来没有影响过他的成绩。
同时他也很清楚，现在的公主们都有保镖手枪名车和电子录像装备，寻常人等一律不许靠近，所有张履柏当不了骑士，进不了童话，也拯救不了公主。
要不是两个礼拜之前，金小芽偷偷摸摸给他送种子被他抓包，他永远都不会知道，原来公主这种东西大有来头----她们是可以用种子种出来的。
2
那天天气很好，太阳不算大，暖烘烘的照着塑胶操场，张履柏被晒的昏昏欲睡。
下节体育课，班里玩的好的兄弟叫他下去打篮球，张履柏揉着已经睁不开的眼睛拒绝了，自己一个人爬在教室最角落里补眠。
六月的天气闷热，汗水顺着他的额角流下去，滴到地板上，开出一朵小小的水花。
本来就睡的不安稳，教室里又忽然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张履柏烦躁的抬头，就看见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子背对着他，弯腰在往他的桌肚里塞什么东西。
“你在干什么？”张履柏下意识出声，带着睡意的声音响起，不止女孩吓了一跳，他自己也懊悔不已。
情窦初开的年纪，一个女生趁着体育课往男生桌肚里塞东西还能是干什么？自己这样不留情面的出声应该不会吓坏她吧？
张履柏懊恼的拍了一下自己的头，起身走过去。
女孩已经被吓傻了，呆头呆脑的看着张履柏，一言不发，眼睛里满是不知所措。
“咳，那个，我不早恋的。”张履柏觉得自己真是个坏人，吓到人家不说还当面拒绝别人，诶。
女孩原本惨白的脸轰的一下红了个透，她一边摇头一边摆手，磕磕巴巴的，“不，不是！不是那个，那个意思，我...”
张履柏哪管她说什么，只当是女孩脸皮薄，伸进桌肚想把“情书”或者是“礼物”拿出来还给她，摸了半天摸出来一个纸团。
纸团不大，小小的一坨。
“这个，你打开。”女孩指着那坨纸团，眼神乱瞟，就是不肯落在张履柏身上。
女孩这么一说，张履柏立刻就明白了。这纸团就是女孩要给他的东西。
只是，令纸团长得略潦草啊。
张履柏打开这个揉在一起非常潦草的纸团，看着中间那颗白色的种子，一时之间有些怀疑自我。
现在的小姑娘表白都兴送种子吗？？
“这是？”张履柏捏着那颗种子，发出灵魂的疑问。
“你不是想要一个公主吗？用这个就能种出来。”
张履柏看看种子，又看看女孩，“你叫什么名字？”
“金小芽。”金小芽低着头回答，“你把它种下去，然后等几个月就会长出公主了。”
说实话，张履柏有点相信了。他本来就很喜欢看童话故事，也相信世界上会有魔法和小人国。
但是他还是很疑惑金小芽为什么知道种子能种出公主。
“你不是在驴我吧？”
3
张履柏觉得金小芽脾气真好，自己都那么质疑她了，她居然还愿意陪他回小区一起种下这颗‘公主’种子。
“你住在哪里？”鬼使神差的，张履柏听见自己问金小芽。
金小芽头也没抬，“你家楼上呀。”
张履柏甚至没反应过来，金小芽为什么知道自己家住哪里。
太阳火热的视线让张履柏浑身冒汗，他看着金小芽认认真真的埋土，浇水，施肥，觉得这个女孩真的好细心。
“种好了。”金小芽把脸侧的碎发别到耳后，笑吟吟的回头看站在一旁发呆的张履柏。
亮晶晶的眼睛带着笑意和眷恋，就那么直勾勾的看着自己。就那么一瞬间，张履柏觉得自己的心跳好像慢了一拍。
4
张履柏定了凌晨三点的闹钟，他连续好多天定时爬起来看金小芽从楼上飞下去浇水吟唱。
“你是妖精吗？”张履柏戳戳金小芽的脸颊，他真的非常好奇，为什么金小芽知道种子可以种出公主，会飞，会嘀嘀咕咕的唱一些他听不懂的东西。
金小芽一愣，她抿了下嘴唇，“不是。”
“我是女巫。”
“你长得一点也不像女巫。”张履柏指着自己的鼻子说，“女巫不都是鹰钩鼻，三角眼，阴森恐怖的吗？”
他又捏了下金小芽的脸颊，“你虽然瘦瘦小小的，但你一点也不像女巫。”
“我们其实都不长书里写的那样的，我们长得和普通人一样的。”金小芽捂着被捏过的脸颊，语气急促的解释。
她不喜欢童话故事，哪里面的女巫和她们一点都不一样。
女巫从来不会夺人所好，金小芽偷偷用手背蹭蹭张履柏的衣摆，转过头就看见那颗越长越高的公主树。。
5
金小芽是张履柏的学妹。
其实他们原来高一是一个班的同学，但是上半学期结束之后，金小芽就莫名其妙的消失了半学期，再来上学就直接又读了一次高一。
张履柏不记得自己高一有这么一个同学，但是金小芽坚持说他们确实同班过。
“周五最后一节班会课，你拿着安徒生童话上台，你说你想要一个公主，这样你就可以变成骑士保护她。”金小芽坐在张履柏家的阳台上，一边晃悠着纤细的腿，一边一下一下的揪着旁边的水仙叶子。
金小芽没有说的是，当时听到张履柏说想要一个公主时，全班都笑了，只有她躲在桌子底下哭了，她非常难过。
因为她不是公主，她是一个女巫。
而她喜欢的人，却一心一意的想要公主。
女巫可以种出公主，金小芽看着站在讲台上发光的张履柏，扣破了掌心。
妈妈说过，喜欢一个人不一定要占为己有，看着他幸福也很快乐。
可是她看着张履柏说起公主期待的样子，一点也不开心。
5
楼下空地上的那颗种子已经长成一棵树了，而且越长越高，好像很快就会开花了。
张履柏看着坐在自家阳台上晃悠腿的金小芽，忽然问道：“真的会结出一个公主吗？”
“会的。”金小芽回答他的声音很低很低。
那天晚上，金小芽坐在自家阳台上，一点也不想去给那棵树浇水施肥念咒语。
张履柏一定不知道，每照顾它一次，她就会失去一些巫力，没有父母在身边，她只是一个没长大的小女巫，很快就要飞不起来了。
高一下学期金小芽没去上学，是因为她回了趟克蒂亚大陆，她回去拿那颗可以种出公主的种子。
可是，金小芽有点后悔了。
她想起张履柏那么喜欢公主，而那份喜爱永远不会属于她，心脏就一抽一抽的疼。
可能妈妈说的也不一定是对的。金小芽捂着胸口想。
6
金小芽最终还是骑着扫把，拎着洒水壶，飞到楼下，低声吟唱，像往常一样催促小树快点开花。
她舍不得看张履柏失望的眼睛，她喜欢他满眼都是期待和希望的样子。
所以金小芽拿到种子之后，找魔法师学会怎么种植，就立刻赶回学校，想给张履柏一个惊喜，没想到自己错过了开学。
在克蒂亚大陆，只有最高巫力的魔法师才能种出健康漂亮的公主，金小芽的巫力只有那么一点点，如果种出来的公主和她一样普通，张履柏会不会很失望？毕竟种出来的公主不像超市的冰淇淋，可以退换花色。
金小芽忧心忡忡的往自己家飞，忽然觉得力不从心，巫力已经开始衰竭了，扫把在空中摇摇欲坠，眼看就要掉下去了，金小芽吓得大叫。
这时候，阳台上伸出了一只手，猛的拉住她，扫把已经掉下去了，她被他拽在阳台上。
“没见过这么逊的女巫。”
金小芽望着他的脸，那么好看的一个男孩子，轻易的一句话就能伤的她体无完肤。
她眼泪争先恐后的顺着脸颊掉下去，她是笨蛋女巫，做不成他的公主，不能被小心翼翼的呵护，即使是为了他的愿望而奔波，得到的也仅仅是嘲笑而已。
“张履柏，你放开我吧，我不要你救。”
“那可不行，你别哭啊，我开玩笑的。”
张履柏咬着牙把金小芽拉上来，坐在阳台上不住的喘气。
7
这个夜晚出奇的安静，盛夏的蝉鸣知了叫统统都消失了，静的全世界好像只有他们两个人一样。
金小芽泪眼朦胧的盯着张履柏，不知道哪路神仙突然触动了她的神经，“这么晚了，你为什么在阳台上不睡觉？”
张履柏当然不能说，他每天晚上定时定点的起来看她对种子吟唱，他也不能告诉她，其实现在他对她的兴趣已经超过那颗公主树了。
“睡，睡醒了，起来看看，哈哈。”
金小芽有些疑惑，太凑巧了，就好像，他一直等在这里，看见她掉下去，然后伸出手。
晚风吹到脸上，她终于鼓起勇气，看着男孩黑亮的眼睛，“张履柏，你还记不记得，去年你在前面那条路上，曾经捡到过一只小猫？”
张履柏记得，因为那只猫是真的非常肥滚滚，可惜他把它捡回家没多久，它就自己跑掉了。
张履柏还一度觉得自己不受小动物喜欢，为此自艾自怜了好久。
“当时，我就藏在猫咪的毛毛里。”金小芽挠挠头，“我被坏小孩施了缩小咒，躲在猫咪的毛毛里比较安全。”
“啊，那后来猫咪跑掉是因为你恢复了吗？”
“嗯，我妈妈来看我的时候帮我解除的咒语。”
金小芽不知道后面那句攒了很久的话到底要不要说出来，它在她心里如同那颗公主树，开始不过是小小的一粒种子，后来发芽长大，眼看就要开花了。
张履柏下意识地摸了摸她的头发，他想摸很久了，软软的就像那只猫咪的猫。
终于摸到了。
金小芽抬眼看他，男孩子在她灼热的眼神中灵光一闪，完全是被迫的明白了点什么。
8
下午放学回来张履柏发现公主树上结出了硕大的花蕾，从外面看就像一朵普通的玉兰花，不知道里面另藏着什么玄机呢？
他把手放在花瓣上，却莫名其妙的想起了金小芽的头发，她抬眼望着他的眼睛水光闪烁，女巫也会有那么可怜的表情吗？
如果是那是真的的话，每天晚上，她是抱着什么心情来为公主树浇水吟唱的？
张履柏忽然觉得他有好多话想跟金小芽说，他几步冲到她家里，却发现她正在收拾行李，“你要去哪里？”
“我要回克蒂亚大陆了。”
两人拽着行李箱的带子，默然无语，许久，张履柏说：“那...那我帮你......”
其实金小芽更想听见的是，不要走，留下来。
可他没有说。
两个人相顾无言，安静的走在路上，一路上有汽车，人声，小孩的哭闹，纷纷扰扰，张履柏空前的混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到了一个很老旧的钟墙边，金小芽停下脚步，“我到了。”
“那什么...”张履柏拉着行李箱，踌躇着开口。
金小芽等着他，等着他，终于听到他声音低低地说：“你还会回来照顾公主树吗？”
金小芽的心被打碎在地上，好像又有人上去狠狠地踩了一脚，她一把拉过行李箱往前走，忽然回头骂他，“太讨厌了，张履柏你太讨厌了。”
“诶......”没等他说话，金小芽就消失在了钟墙里。
9
张履柏看着那颗公主树心情糟糕透了。
他怎么就说出那种话了呢？明知道她喜欢他，却仍开口要求她去照管那颗劳什子的公主树，这比邻居姐姐曾经痛骂过的渣男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10
金小芽一直没有回学校上课，张履柏天天蹲在她班级门口都没能蹲到。
她该不会真的不回来了吧，都已经一个星期了。张履柏失落的靠在教室后门，看着撒欢儿的学弟学妹。
他一闭眼睛就能听见金小芽那句，‘太讨厌了，张履柏你太讨厌了。’
他不想要她讨厌他，他想要她喜欢他。
11
又是凌晨三点，张履柏坐在床边看着阳台外面，他太想金小芽了，想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想那头柔软乌黑的头发。
然后他就看到一个身影，骑着扫把，拎着洒水壶，慢悠悠的朝楼下飞过去。
张履柏猛的站起来，快步走到阳台，看着少女浇水，跳下扫把，吟唱。他甚至用力的揉揉眼睛，生怕这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直到女孩飞回楼上，他慌忙套上外套往楼上跑去。
“金小芽，是你回来了吗？”他急促的敲门，想确定自己看到的是真的还是幻觉。
金小芽背靠着门，她不想看见张履柏的脸。明明很生气他那么在乎公主树，却还是在补充好巫力之后第一时间跑回来照顾公主树，她不仅生张履柏的气，也生自己的气。
“我有在照顾公主树，你不用担心。”想来大半夜来敲门，应该是怕公主树枯萎了吧，金小芽低头低声回应。
“不是，金小芽你听我说。”张履柏听出来金小芽的委屈了，他用力掐了自己一把，“我...我问你能不能回来照顾公主树，是因为...是因为...”
“因为我想看见你！”他终于在门外喊了出来。
金小芽呆了一会儿，终于笑出来：“你喊的太大声啦。”
她打开门，用力抱住门外的人。
后记
后来那颗公主树张履柏已经不在乎了，金小芽却坚持要照顾它。
一天半夜，张履柏在睡梦中被摇醒，“起来起来，你快起来呀。”
“怎么了？”他迷迷糊糊的看了一眼手机，三点钟，离天亮上学还早的很。
“公主树开花啦，公主种出来了！”
“真的吗？”张履柏从来没见过种出来的公主，急急忙忙跑下楼去。
盛开的花朵娇艳欲滴，满院的花香醉人心脾。
可是，可是，公主呢？
金小芽神态有些忸怩，抓着张履柏的手，靠近，再靠近，靠的极近，终于在花蕊中，看到了蜜蜂大的公主。
张履柏目瞪口呆，公主身着盛装，缓缓行了一个礼，“你好，我是花国的公主，是您最招唤我吗？”
“啊，是...是吧...？”张履柏回过头去，只见金小芽摊开手。
“我的巫力太弱啦，只能种出花国的公主。”
不管怎么说，她是一位货真价实的公主，再小也是公主。
张履柏捧住金小芽的脸，“谢谢我的小女巫，我很喜欢。”
我很喜欢，你。
公主捂住自己的眼睛，从指缝里偷偷看着这两个巨大的生物嘴对嘴。
少儿不宜，少儿不宜，她还只是个孩子呀。公主害羞的合上花瓣，这两个人也太不知羞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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