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溺

艾琳的白色跑车缓缓驶过镀金雕花大门，轮胎碾过私人车道上的细碎白石，发出沙沙的轻响。她将车停在别墅主楼前，推开那扇镶嵌着繁复黄铜饰物的沉重黑胡桃木门。

挑高近七米的门厅里，巨大的水晶吊灯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折射出炫目光斑。她的高跟鞋踩在大理石拼花地面上，发出清脆回响。视线越过宽敞的客厅，落在靠窗那弧形天鹅绒沙发上。奶奶正坐在那里，与对面的吴世勋言笑晏晏。

艾琳“奶奶，表哥”

午后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他身上投下斑驳光影。他今天穿了件浅灰色羊绒衫，手腕上那块低调的百达翡丽，与整个奢华空间浑然一体。

艾琳笑着走过去，亲昵地坐到奶奶身边。奶奶慈爱地拍拍她的手。

艾奶奶“正说你小时候呢，像个甩不掉的小尾巴，天天追在世勋后面”

艾琳想起那时，每次委屈了，表哥总会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包装精美的糖果，笨拙却耐心地哄她。

艾琳“那都是多久前的黑历史了”

艾琳耳根微热，不自在地瞥了吴世勋一眼，恰好撞上他含笑的视线。

艾奶奶“是啊，都长大了”

奶奶感慨道。

艾奶奶“到了该考虑终身大事的年纪了”

空气微妙地凝滞了一瞬。吴世勋感觉自己的心脏像被无形的手攥紧又松开， 他下意识垂眸，浓密睫毛快速颤动，掩饰眼底翻涌的情绪。抬头不经意看向艾琳，又迅速移开。

艾琳“奶奶”

艾琳带着撒娇的无奈拖长音调。

艾琳“好端端的怎么又提这个了”

奶奶却坐直了些，神情郑重地示意老管家取来紫檀木雕花匣子，从中小心取出一张边缘泛黄的洒金宣纸。

艾奶奶“有件事是时候让你们知道了”

奶奶声音庄重。

艾奶奶“你和世勋小时候正式订过娃娃亲。这是你爷爷和吴爷爷当年亲手写的婚书”

窗外的喷泉汩汩作响，水晶灯的光芒仿佛瞬间凝固。

吴世勋的瞳孔猛地收缩，内心狂喜与震惊交织。娃娃亲？他从未听家里任何人详细提起过，只在很久以前，爷爷弥留之际，曾握着他的手，用极其微弱的声音含糊地说过一句：“……艾家那小姑娘……挺好……有约定……” 他当时只当是老人家的牵挂与感慨，从未想过，这背后竟是一纸具象的、关乎他终身的婚约。

他努力压制着嘴角，将脸上过于外露的表情迅速收敛，只余下些许恰到好处的愕然，装装样子。

但他的内心，早已天翻地覆。

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飘向对面的艾琳。他看到她瞪大了眼睛，脸上是纯粹的、毫无杂质的震惊，甚至带着一丝惶惑。那眼神依旧是他熟悉的依赖与亲昵，唯独没有他隐秘期盼的，属于男女之情的羞涩与悸动。

他的眼神暗淡下来，带着一丝苦涩与无奈。

是啊，在她心里，他始终是那个会给糖、会安慰她、会抱抱她的表哥。这些年，他看着她成长，看着她经历欢笑与泪水，看着她身边出现又离开其他男孩的身影。他一直以兄长的身份守护在一旁，将那份早已变质的情感小心翼翼地藏在“亲情”的帷幕之后。他不敢逾越，怕惊扰了她，怕连这来之不易的亲近都失去。

而现在，这纸婚约，像一道突如其来的光，照亮了他藏于心底的隐秘角落。它给了他一个名正言顺靠近她的理由，一个或许能让她重新审视他们关系的契机。这怎能不让他心生狂喜？

奶奶继续说道。

艾奶奶“我八十大寿那天会正式宣布，你们可以开始筹备婚宴了”

这不可能吧，艾琳在心中呐喊，系统资料里从未提及此事！

艾琳“奶奶”

她干涩地找回声音。

艾琳“您……不是在开玩笑吧？”

吴世勋自然是看到了艾琳的无措。

他迅速恢复了常态，唇角牵起一抹看似轻松、带着点无奈的笑意，附和着艾琳的话。

吴世勋“是啊，奶奶，这…太突然了”

他的声音平稳，听不出太多异样。

艾奶奶“这怎么能是玩笑？”

奶奶将婚书轻放在茶几上。

艾奶奶“白纸黑字，我们艾吴两家向来重诺”

那张薄薄的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艾琳怔怔地望着它，头有些痛。

晚饭后，那盏华丽的水晶吊灯将餐厅映照得如同白昼，但艾琳的心情却有些沉甸甸的。当管家低声告知奶奶在书房等她时，她心中了然，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推开书房厚重的实木门，空气中弥漫着旧书和墨锭的沉香。奶奶没有坐在那张宽大的红木书桌后，而是独自坐在靠窗的软榻上，昏黄的落地灯勾勒出她的身影，显得有几分孤寂。

艾琳“奶奶”

艾琳走过去，像小时候一样，带着点撒娇的意味，依偎着奶奶坐下，挽住她的手臂，声音软糯。

艾琳“您就别再说婚约的事了好不好？现在都提倡自由恋爱嘛……”

她以为只要像以往那样软语相求，奶奶最终总会笑着依她。

可这次，奶奶却没有笑。她缓缓抽出手，转而用那双布满岁月痕迹的手，紧紧握住了艾琳的手。她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眼神里有一种沉重的、不容置疑的力量。

艾奶奶“琳琳”

奶奶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用了极大的力气。

艾奶奶“这一次，不行。这场婚约，你必须完成”

艾琳的心一沉，还想说什么，却被奶奶用眼神制止了。

奶奶颤巍巍地拿过身旁那个早已准备好的紫檀木匣，动作缓慢地打开。里面衬着暗红色的丝绒，她从中取出一只玉镯。那玉镯通透莹润，带着一种温婉如水的光泽。

艾奶奶“这是你爷爷当年，向我下聘时，亲手为我戴上的”

奶奶的声音里浸满了回忆的柔情与沧桑，她拉起艾琳的手，不由分说地，小心翼翼地将那只玉镯，套进了艾琳的手腕。玉镯微凉，贴在皮肤上，却像有千斤重。

艾奶奶“你爷爷走得突然……”

奶奶的声音哽咽了一下，眼眶瞬间就红了。

艾奶奶“他临走前，抓着我的手，反反复复说的只有两件事。一件是照顾好这个家和你，另一件……就是他和吴老哥的这个约定”

艾奶奶“他说，‘孩子们若能在一起，我们两家的情谊就算圆满了，我在地下也能瞑目。’”

艾奶奶“这是他…唯一的遗愿啊”

奶奶的眼泪终于滚落下来，滴在艾琳的手背上，烫得她心尖一颤。

艾奶奶“琳琳，奶奶今年已经八十了”

她抬起泪眼，深深地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孙女，眼神里充满了近乎哀求的期盼。

艾奶奶“活到这个岁数，什么都看开了，唯一的念想，就是能在闭眼之前，看到你有一个好的归宿，看到你幸福安稳”

艾奶奶“吴家知根知底，世勋那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品行端正，对你更是……把你交给他，奶奶才能安心”

艾奶奶“将来到了下面，也好跟你爷爷有个交代……不然，我死都不能放心啊……”

这番话，像一把钝刀，慢慢地割着艾琳的心。爷爷慈祥的面容，奶奶此刻脆弱又执着的眼泪，还有手腕上这承载着两代人承诺的玉镯……所有的重量一起压向她，让她原先那些拒绝和借助系统逃避的想法，显得那么苍白和自私。一股尖锐的心疼和酸楚涌上心头，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犹豫。

她看着奶奶盈满泪水的、浑浊的双眼，那里面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对孙女最深切的牵挂，以及对亡夫最后的承诺。

这一刻，什么系统，什么自主选择，在这样沉重而真挚的情感面前，都变得不堪一击。

艾琳的视线模糊了，她反手紧紧握住奶奶冰凉的手，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最终，千言万语只化作一个带着泣音的、沉重的字：

艾琳“……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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