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君举行了一场宴会,为了庆祝天界神兵将北魍海的妖孽一网打尽。
作为第一功臣的水君上善,却称病缺席。
浣霞湖畔,伤痕累累的他躺在柔软的草地上,一张荷叶盖在脸上。
这条命是捡回来的,纵然他拼了性命,还是输给了那群蝗虫般密集的海妖。如果不是轻渊带着援兵及时赶来
,他现在大概也成了北魍海上的残肢了吧。
他已经没兴趣去追究究竟是谁将他放回求援的玄光鹤暗地截下,铁了心要他孤军奋战,凶多吉少;也没有兴
趣去热闹的宴席上,三跪九叩感恩戴德地接受天君的嘉奖。
说到底,他就是个被放弃的人呀。
朱须岛一战,天君是真没有收到他的求援,还是越发悲观绝望的他对海妖们心生畏惧,与其让神兵冒险救援
,不如放弃那个败将,留下更多人马保护自己的安全更好?要知轻渊带来的援军,并非天帝麾下,而是平日
里与他关系不错的月老属下,中间玄机,各自了然。
还有,那个蠢女人,居然也那样毫不留恋的放弃了他,数十载时光,他为她牵肠挂肚夜不能寐的种种,她竟
毫无体会。
可笑。
湖里的仙鲤依然蠢头蠢脑地吐着泡泡,其实,这些家伙是天界最八卦的存在,整天用它们自己的语言交换谈
资。
他能听懂鱼的语言,所以,他听到了一个人的死讯。
“我听海棠女仙说,西水河神老泪纵横地来报丧,说他的夫人病死了咕噜咕噜。”
“他的夫人?就是以前常常拿鱼食来喂咱们的空谷女仙咕噜咕噜?”
“是啊。那地方本就是毒虫瘴气遍布的蛮荒之地,不是在那里长大的人根本适应不了咕噜咕噜。”
“好可惜啊,就算嫁给镇守天门的金甲神也比远嫁西水好啊咕噜咕噜。”
他翻了个身,荷叶落在地上,被风卷进了湖中,受了惊吓的八卦仙鲤四散而去。
突然,他有点讨厌这个世界了。
一团未被察觉的阴影,从湖水上飘过来,悄无声息地,落在他的身上……
他留在天界的时间越来越少,他爱上了垂钓这件事,常常在人界随便的一条河或者一片海上,一待就是好多
天。
这一次的雨,已经下了好多天,他坐在海边,专注地看着鱼钩。
“神君!可算找到您了!”几个仙吏连滚带爬地冲到他面前,“南枝城一线暴雨连绵,洪水肆虐,神君若再不
出面治水,只怕有覆城之祸!”
他仍专注地看鱼钩,像是一个字也没听到,不论仙吏们怎么恳求。
最终,仙吏们只得无奈离开。
失去管束的洪水,便真的成了猛兽,一路肆虐而下,七座城池成汪洋大海,浮尸无数。
死不瞑目的尸体,沿水而下,就算从他面前经过,也引不起他丝毫注视。悲伤的人类,将怨气撒在供奉多年
的水神塑像上,无人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让他们失去了这个一直庇护着人界的神。
“你还在钓鱼!”疲惫不堪的轻渊从空中扑下来,一把楸住他的前襟,大吼,“上善伯伯!你到底是怎么了?”
他没有半分反应。
“你教过我,说众生珍贵,身为天神当有悲悯之心,勿做任何荼毒生灵之举!你忘了吗?”年轻的轻渊举起拳
头,“你说话啊!”
他伸出手,一掌击在轻渊的胸口上,毫不留情。毫无防备的轻渊,重重摔在十米开外的河滩上,心口上那湿
漉漉的掌印冒着袅袅水汽,一个小小的上仙,哪经得住这一掌?一阵剧痛自心口钻处,轻渊捂住心口试图坐
起来,却眼前一黑,倒下不起。
他还不罢休,涨红的双眼透出凛冽的杀气,一步步朝昏迷的轻渊走去。
他眼中什么也看不见,心中也无任何留恋,这世界与他毫不相干。
“水君上善,你想去哪里?”
他回头,一个小小的亮亮的玩意儿,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蓝色直线,“嗖”一声钻入了他的胸膛。
一点都不疼,还很舒服,就像在炙热的夏日跳进清凉的水中,连溅起来的每滴水花都是快乐的。
“水这个东西,只在它流动时,才是活的。你身为四方水君,却连这最根本的道理都忘记。自我封闭,终成
死水一潭,害人害己。”陌生的声音,从眼前迷离幻影中清晰传来。
他怔怔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心口,一块蓝色的小石头,里头似流动着蔚蓝的海水,紧紧嵌在他的皮肉之中。
身体好像越来越轻,越来越小,被一只微凉的手,拽入了浓重的倦意中。
“古有鱼王,游于四海,喜与人沟通交谈,十年一上岸,以赐人欢喜之心为乐。凡得鱼王指点者,一生开阔
明朗。鱼王身故后,其舌化蓝石一枚,藏于深海,名曰‘鱼王石’,此神石可谓解世人苦恼之灵药。上善,如
今将它赠你,好自为之,勿枉费我苦心才是。”
鱼王石……
那声音越来越远,而他的身体,也像沉入了幽蓝安谧的深海,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