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
李承焕站在废墟边缘，怀里是昏迷的江北北。她耳后的蓝光时明时暗，像是随时会熄灭的灯。他低头看了眼她防护服领口晕开的血迹，手指收紧了些。机械臂上的灼伤痕迹隐隐作痛，但他没动。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林小满发来的消息。
“你拿到了吗？”
他没有立刻回复。眼前闪过第七章里那个夜晚——江北北蹲在金钟仁床边，小心地用勺子喂他喝水。那时候她也是这样安静，可眼神里透着一股执拗。
“清除程序代码就存在我的芯片里……”他喃喃自语，“可如果她真的能唤醒他……”
雨水顺着他的面罩滑落，在玻璃上留下一道道细长的痕迹。江北北的脸映在那上面，眉头微微皱着，像是在梦里也不轻松。他用机械手指轻触她的颈动脉，温度还正常，但心跳确实比常人快了一些。
那种节奏，让他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冲进实验室，什么都不顾地按下了投影仪。
“你这个疯子。”他说。
可他心里明白，如果不是她，金钟仁的意识早就彻底消失了。
他抱着她往巴士方向走，脚下的泥水发出黏腻的声响。远处的警笛声越来越近，但他知道，那些人追不上来。
巴士停在废弃的街角，车门已经坏了一半，勉强还能打开。他把她轻轻放在座椅上，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她身上。
车厢里的应急灯还亮着，昏黄的光落在她的脸上，显得格外安静。他坐到她旁边，低头看着她。她睡着的样子，和七岁那年没什么两样。
那时候她总喜欢偷偷跑进实验室，躲在角落里看金钟仁做研究。有次被研究员发现了，她还一脸理直气壮地说：“我是JH-11的守护者。”
现在想来，那句话或许不是说笑。
他伸手替她掖了掖衣角，指尖不小心碰到她锁骨处的红痕。那块皮肤有些发烫，像是被什么东西灼烧过。
江北北在梦里轻轻哼了一声，嘴唇动了动，似乎在说什么。他靠近了些。
“心跳同步……还在继续……”
他愣住了。
这句话，是金钟仁临终前说的。
而现在，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像是一根刺扎进他心里。
“你到底……想让我保护谁？”他低声问。
车厢外的雨声更大了，车窗上的水珠连成一片，模糊了外面的世界。他靠在座椅上，闭上眼。
这一路走来，他一直在计算、在分析、在判断。
可现在，他竟然有些疲惫。
他低头看了眼江北北的手，她掌心紧紧攥着半枚项链，上面隐约刻着“KB-07”。那是金钟仁给她留下的东西。
他伸出手，想要把项链拿过来仔细看看。
可就在他指尖碰到她掌心的那一刻，江北北突然攥住了他的手腕。
动作很轻，却让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的体温透过皮肤传过来，带着一丝微弱的电流。
“别相信……任何数据。”她梦呓般开口。
李承焕猛地睁眼。
这是……金钟仁的声音？
他盯着她，呼吸都有些乱了。
“你到底……把什么偷偷改写了！”
他咬牙低吼。
车厢里只剩下了两人的呼吸声。
江北北依旧闭着眼，嘴角却悄悄浮现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她听见了。
金钟仁的声音，从她心底最深处传来。
“这次换我来爱你。”
她梦见自己回到了小时候的实验室，那个小小的房间里，她和金钟仁一起躺在培养舱里。他隔着玻璃写下“等我”，她也写下了“我会成为你的守护者”。
可现在，她终于明白了。他们之间的情感，从来就不是程序设定可以解释的。那是一种更深的连接。
就像现在，她明明昏迷着，却能感受到李承焕手掌的温度，能听见他压抑的呼吸。她知道他在犹豫。她也知道，他一直都知道些什么。只是他从未真正说出口。
“心跳同步……”她在梦里轻声重复了一遍。
李承焕坐在她身边，没有再说话。他扯开衣领，露出更多机械化的皮肤。雨水打在车窗上，声音渐渐变小。他低头看着她，眼神复杂。
“你到底……想让我保护谁？”他又问了一遍。
这一次，没人回答。
雨还在下。可车厢里的空气，却比刚才温暖了些。
就在这时，车窗外出现了一个身影。
是林小满。
她站在雨中，手里拿着一支注射器，眼神冷冽得不像她。李承焕立刻警觉起来，起身挡在江北北前面。
“你怎么找到这儿的？”他问。
林小满没有回答，只是慢慢走近，手中的注射器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蓝光。那颜色，和江北北耳后的光一模一样。
“你拿到了逃生舱的坐标？”她问。
李承焕没有说话。
林小满笑了，笑容却一点温度都没有。
“你知道吗？”她轻声说，“你们以为的真相，不过是个开始。”
她抬起注射器，针尖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寒光。
“真正的清除程序……才刚刚启动。”
李承焕的手指微微收紧，机械臂上的电流在雨中噼啪作响。他后退一步，背靠着座椅，把江北北护在身后。
“你早就被系统控制了。”他声音低沉。
林小满抬手，注射器缓缓逼近。“我是实验计划的一环。清除江北北的记忆，是我的任务。”
“任务？”李承焕冷笑一声，“所以你从一开始就在演戏？”
林小满没有否认。她的眼神空洞，像是失去了情绪波动。
“你以为你在救她，其实你才是那个把她推向深渊的人。”李承焕声音渐冷，“金钟仁死了，你还不满意？非要连她也抹去？”
“这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林小满平静地说，“如果她保留记忆，整个系统都会崩溃。你比我更清楚后果。”
李承焕沉默了一瞬。
是的，他知道后果。他知道江北北体内芯片的异常，知道她的脑波正在与金钟仁的残留意识同步。他知道一旦失控，可能会引发连锁反应，甚至让所有实验体失去自我。
但他也知道，她不是数据。
她不是程序。
她是一个人。
“我不信你。”他低声说，“如果你真的只是为了完成任务，为什么要在她昏迷的时候来这里？为什么要亲眼看着她被清除？”
林小满的动作顿了一下。
她的瞳孔深处闪过一丝动摇。
“因为……”她声音忽然有些发涩，“我也想知道，她到底是真是假。”
李承焕眯起眼。
“你怀疑她？”
林小满没有回答，而是将注射器举高了些。
“把坐标交出来。”她说，“否则，我现在就执行清除。”
李承焕冷笑一声。
“你觉得我会信？”
话音未落，他猛然向前扑去，机械臂横扫，直击林小满手腕。注射器飞了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蓝色弧线，撞在车窗上，液体溅开，在玻璃上留下一道蜿蜒的痕迹。
林小满反应极快，迅速后撤，一脚踹向李承焕腹部。金属碰撞声响起，李承焕只是退后一步，眼中寒意更盛。
“你不是她的朋友。”他说，“你从来就不是。”
林小满眼神冰冷：“我从没说过我是。”
她猛地扑上前来，双手成爪，目标直指江北北的脖颈。李承焕一把抓住她手腕，两人在狭小的车厢内僵持。
“你不配碰她。”他咬牙。
“你不配救她。”林小满冷冷回应。
她猛地低头，额头重重砸向李承焕的鼻梁。他闷哼一声，松开手。她趁机翻身跃过座椅，伸手去抓江北北。
可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江北北锁骨红痕的瞬间，一股强烈的电流猛地炸开！
林小满惨叫一声，整个人被弹飞出去，撞在车门上。她捂着手腕，脸色苍白。
“她……”
李承焕也愣住了。他低头看向江北北，只见她锁骨处的红痕正发出微弱的蓝光，像是某种程序正在激活。
“心跳同步……还没结束……”
她喃喃着，眼皮微微颤动。
李承焕心头一震。
他缓缓伸手，触碰她的脸颊。
她的眼睛突然睁开。
不是迷茫，不是混乱。
而是一种冷静到近乎陌生的目光。
“李承焕。”她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帮我找到金钟仁。”
下一秒，她再次陷入昏迷。
而林小满站在车门边，脸色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
“她……不该醒的。”
李承焕抱紧江北北，眼神如刀。
“你最好祈祷她不会醒来。”
他猛地按下座位下方的按钮。
“轰——”
巴士后门炸开，浓烟滚滚。
他抱着她冲入雨幕。
林小满站在原地，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缓缓握紧拳头。
她低头看着自己发麻的右手，眼中浮现出一抹复杂的情绪。
“她不该醒的。”她又说了一遍。
可这一次，语气里多了几分不确定。
她转头望向天际，乌云密布，暴雨倾盆。
“清除程序……真的能成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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