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控制室的空气里还飘着林小满最后那缕蓝光的余温。江北北的手指仍虚按在铁盒表面，指尖残留着触碰屏幕时的静电麻感。锁骨处的红痕像活过来似的，在皮肤下缓缓流动，与铁盒震动的节奏完全同步。

“心跳同步率100%。”

机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带着金属特有的冰冷。李承焕跪倒在地，机械臂冒出焦糊味的青烟，他却像感觉不到疼似的死死盯着控制台。屏幕上原本代表林小满的蓝色光点已经消失，只剩下两个跳动的绿色波形——一个急促紊乱，一个平稳如初。

江北北突然向前扑去，膝盖重重磕在地上的数据碎片上。她顾不上疼痛，颤抖着伸手去抓那个正在缓缓旋转的铁盒。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外壳时，她听见了。

是林小满哼歌的声音。

断断续续的童谣混在系统嗡鸣里，像是隔着七岁病房的玻璃窗传来。那时候她们挤在病床上，林小满一边摆弄生锈的铁盒一边唱：“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小满！”江北北猛地抬头，声音哽在喉咙里。控制室的幽蓝光线中浮现出细碎的数据尘埃，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又像是谁眼角坠落的星子。

李承焕终于动了。他的机械臂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掌心浮现出一粒微弱的蓝光。那是林小满最后留下的印记，此刻正随着铁盒的震动频率忽明忽暗。

“她说过让我好好活着……”江北北伸手触碰那抹蓝光，指尖传来熟悉的温度。不是幻觉，是真的。林小满把自己的最后一丝存在封存在了这里。

天花板的裂缝突然扩大，幽蓝光线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江北北抱紧铁盒，看见无数记忆碎片在光柱中翻涌。她看见七岁的自己蜷缩在病床上，怀里抱着锈迹斑斑的铁盒；看见林小满第一次见到她时的表情，惊讶、心疼，然后是毫不犹豫地扑上来抱住她。

“要活着。”这次是金钟仁的声音。

江北北猛地转身，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控制室开始剧烈震颤，地面的碎裂数据碎片像活过来一样游动。她的锁骨红痕突然剧痛，铁盒的震动变得急促，仿佛有谁在另一端拼命敲打。

“等等！”她对着虚空大喊，“告诉我该怎么做！我们需要你！”

李承焕的机械臂突然不受控地伸向铁盒。一串复杂的数据流投射在半空中，紧接着浮现出林小满的虚拟影像。她嘴唇开合，却没有声音，只有心跳频率在空气中震荡出涟漪。

“小满！”江北北扑向投影，却穿过了一团数据雾气。影像化作万千光点注入铁盒，内部精密装置发出齿轮转动的轻响。那些沉寂多年的机械结构重新开始运转，像是某种古老生物的心脏逐渐复苏。

控制室警报声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林小满最爱哼唱的旋律。

“一闪一闪亮晶晶……”调子断在半空，变成一串杂音。江北北紧紧攥着铁盒，指甲几乎掐进金属外壳。她的眼泪滴在控制台上，晕开了几行闪烁的数据。

“别走……”她哽咽着说，“我们还没一起毕业，还没看你穿上婚纱……”

李承焕突然抓住她的肩膀。他的机械臂冒着火花，瞳孔里映出控制台的异常波动。“核心重组中。”他咬牙念出屏幕上的提示，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她在把自己变成新的系统核心。”

江北北怔住了。她低头看向怀中的铁盒，锁骨红痕的光芒顺着血管蔓延，在胸口形成一个发光的网络。那不是伤痕，是连接。

是林小满留给他们的通道。

“我们要怎么做？”她急切地问，声音里带着哭腔，“怎么才能把她带回来？”

李承焕没有回答。他的机械臂突然剧烈震动，投射出一串陌生的心跳频率。那声音既熟悉又陌生，像是被压缩了七年的思念和等待。

“是金钟仁。”江北北脱口而出。她的心跳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与铁盒的震动频率共振。锁骨处的红痕迸发出刺目光芒，将整个控制室染成血色。

数据海的浪潮从天花板裂缝中涌入，裹挟着无数记忆碎片。江北北感觉自己被卷入某个漩涡，眼前景象飞速变幻。她看见输液管缠绕成的心形图案，看见密码本上密密麻麻的记录，看见金钟仁在暴雨中说“现在，轮到我来爱你”。

“这不是终点。”金钟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比任何一次都清晰。他的影像在数据流中若隐若现，正在逐渐消散，“记住，心跳同步……”

“不要丢下我！”江北北伸手想抓住他，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回现实。她跌坐在地上，怀中的铁盒依然保持着心跳频率，一下，一下，像是永远不会停止的誓言。

李承焕跪倒在她身边，机械臂的防护罩里封存着最后一抹蓝光。“这是她留给我们的……”他艰难地说，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痛楚。

金钟仁的身影在光影中短暂凝实片刻。他伸手轻抚江北北脸颊，指尖触感真实却转瞬即逝。“照顾好她。”他对李承焕说，然后看向江北北，“我们……会再见的。”

他的身体化作数据流消散在空气中，最后一瞥投向铁盒。那个生锈的旧物此刻泛着微弱的蓝光，内部神经装置发出类似婴儿心跳的轻响。

控制室陷入诡异的平静。

江北北抱着铁盒，泪水无声滑落。她听见耳边偶尔响起林小满哼唱的旋律，看见角落里新出现的数据碎片隐约勾勒出熟悉的轮廓。

“我们会再见的。”她轻声说，将铁盒贴在胸口。这一次，她不再害怕未来，因为她知道，有人会一直在心跳同步的地方等着她。

控制室重归寂静，唯有铁盒保持着永恒的心跳频率。

一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