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地哀鸿满城血
无非一念救苍生
九死不悔
虽千万人吾往矣
夜悄悄地笼罩了北平,老胡同里人影稀疏,只还剩些零钱碰撞瓷碗的“叮咚”声,从胡同这头传到胡同的那头,时而还能听见几句小曲:“兵戈马乱多少年~民不聊生还悲哀~军爷赏脸给点钱~瘦骨贱奴好糊口……”
然而,这六国饭店此时却是华灯璀璨、高朋满座,不光是北平的各路名流,还有许许多多外国公使和商人也在此。今儿个是孟鹤堂老板以鹤堂商行和北平商会会长的名义举办的中外商业合作的欢迎会,绝对称得上是一次意义非凡的重要宴会。
北平商会的所有会长都出席了这次的宴会,还有北平商业界、政界、文化界,凡是在北平能叫的上名字的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了。一个个西装革履,发胶比平时都多打了两倍,眼镜片擦得能反光,皮鞋也比平时多打了一遍鞋油,连说话的调门都涨了。
“哎呦,我说翔子啊,你今个儿,咋穿成这样啊?”
“我没别的衣服了呀,东哥。”杨九郎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脸红了。
“不是我说你,虽然咱就是个干苦力的,也得看人眼色不是?今天这个场面,咱也得体面体面不是?哪能让那些洋鬼子瞧不起咱?”
“咱就是个搬货的,谁瞧咱啊?”杨九郎一边说着,一边搬着马车上的货。
“话虽如此,你也得穿个,怎么着‘完整’的衣服吧。”
“我就这件了!”
“得,你等会儿,我那里还有一套旧衣服,虽然旧了点,至少没补丁。”
“诶!谢东哥!”杨九郎笑嘻嘻地应着,没看准台阶,一个踉跄跌到了,肩上的货险些直接将杨九郎砸在地上,多亏李鹤东眼疾手快接住了货。
“哎呦我滴乖祖宗,这货砸了你没事,这可是孟老板的货,要是摔了咱这几个人的脑袋可就保不住了。”
杨九郎拍拍身上的土,接过货,“啥玩意儿还能要了东哥的脑袋?”
“咱不清楚,咱也不敢多问,据说啊,”李鹤东靠近杨九郎的耳朵低声道,“是专门给洋鬼子的。”
“啥东西?”
李鹤东将杨九郎的脸扭过去,“费什么话?干活!”
六国饭店内,各路名流们谈笑风生,对着当今的局势侃侃而谈。
“咳咳。”
闻声,众人的目光聚焦到一处。
孟鹤堂穿着一身高定的西服,胸前别着一个闪闪发光的胸针,带着一副金属眼镜,文质彬彬的样子着实吸引了在场的女士们。
“鄙人孟鹤堂,代表鹤堂商行和北平商会对各位的赏光深表感谢,特地邀请了栾云平、栾老板献曲一首,以此来庆祝中外商会的合作。下面有请栾老板。”
话音刚落,只见天女下凡而来,舞袖翩翩飞,撩动着在场的心房,眉眼观妙相,一颦一笑美如画。
“观世音满月面珠开妙相,
有善才和龙女站立两厢。
菩提树檐匐花千枝掩映,
白鹦鹉与仙鸟在灵岩神巘上下飞翔。
绿柳枝洒甘露三千界上,
好似我散天花纷落十方。
满眼中清妙景灵光万丈,
催祥云驾瑞彩速赴佛场。”
在场的人,无论中国人还是外国人都呆呆的望着台上,目不转睛,仿佛真的是天女下凡。
高九瑜在台下也被栾云平的表演所震撼,他能看见她的眼睛,一直盯着他,从她上台的那一刻,她就从人群中认出了他。一字一句一个动作,都好像是一次又一次的进攻,直指他的心。高九瑜不得不承认,他真的被这个栾老板折服了。然而,让他有些不安的不仅仅是他开始逐渐躁动的心,而是,为什么栾云平会出现在这里。
“九爷,栾老板在这里我们……”尚九熙问道。
“不行,计划不变。”
“可是一会儿这里万一……”
“高筱贝。”
“在。”
“一会儿你寸步不离地跟着栾老板。”
高筱贝有些犹豫,“那先生您……”
“这是命令。”
栾云平一曲唱完,台下掌声雷动。待栾云平优雅的下台后,孟鹤堂再次上台,“栾老板是我们北平响当当的角儿,果然名不虚传,这次请栾老板来也是为了庆贺这次中外商会的合作,来,让我们为这次的合作,干杯,cheers!”
“cheers!”
语毕,会堂的灯骤灭。
“行动。”
“啊!”
一声惨叫,整个会场陷入了混乱之中,人群逃窜,哀嚎声,尖叫声,此起彼伏。
孟鹤堂在台上不知所措,竭尽全力想要稳住局面却无济于事,内心隐隐能够感觉到不安和惶恐。
此时,高九瑜趁乱躲进了一个房间,杨九郎正在里面。
“翔子,干得漂亮。”
“嘿嘿,别的不行,这个咱擅长,放心他们只会以为是老鼠咬的。”
“九龄呢?”
“已经行动了,他特意按照斧头帮的打扮的,并留下了斧头帮的证据。”
“恩,这几个目标都曾经和斧头帮有过恩怨。”
“不过啊,九爷,那个孟鹤堂……”
“我亲自解决。”
“其实我觉得这次没必要……”
杨九郎话还没说完,饭店就恢复了电力。
“xxx,这个孟鹤堂还准备了备用电路。”杨九郎愤愤不平道。
“我们疏忽了,九龄他们应该已经逃走了吧。”
“恩,李九春的车一直停在后院,他们会先躲到山东,周九良老家。”
“那就好。”
很快,警察就赶到了六国饭店,一共四具尸体,都是洋人,警察局局长张鹤伦亲自赶到了现场,一个发福的中年男子,一边用手帕擦着汗,一边和各国的公使解释,“我们一定会严查到底,绝不姑息,您放心。”
张鹤伦低头哈腰将洋人一个个亲自送走后,转过脸,立刻神气起来,用下巴看着手底下的人,“来,说说,什么情况。”
“局长,四名死者都是外国商会的会员,这次是来参加孟老板举办的宴会的,”
“孟老板?”
“对,鹤堂商行的老板,孟鹤堂。”
“哦,有点印象。继续说。”
“四名死者都是死于强杀,旁边都留下了斧头帮的帮徽。”
“斧头帮?”
“对,局长这事儿要真是斧头帮干的,咱惹不起啊……”
张鹤伦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走,先去问问情况。”
几名警察开始进行现场搜证并对在场的人员询问口供。
“哟,这不是栾老板吗?”张鹤伦笑脸迎上去,非常自然的将手搭在栾云平的手上,栾云平刚要缩回,张鹤伦一把握紧。“别来无恙啊,栾老板的戏我可是一场不落的都看了呢。”
栾云平尽量平复着自己的心情,礼貌地回答,“多谢张局长。”
“哎呀,栾老板啊,今晚有空吗,我请栾老板吃饭,地道的东北菜。”
“不要意思,她没空。”
突然一只手将栾云平拉倒身后。
张鹤伦正要破口大骂,一看,是高九瑜,立刻又换上了笑脸,“原来是九爷啊,您怎么也在这里。”
“张局长,好久不见,孟老板美意,怎能辜负。倒是出了这档子事儿,就要多多辛苦张局长了。”
“您言重了,这是张某分内之事。”张鹤伦深深地向高九瑜鞠了一躬,眼睛偷看躲在高九瑜后面的栾云平,转身离去。
现场搜证结束后,警察局内,张鹤伦看着办公桌上的搜证结果,垂头丧气。这件事情牵扯到了外交问题,不破,他这个局长就是做到头了,破,惹了斧头帮他的小命也没了。张鹤伦随手从材料中拿了一份口供,随意浏览。
“栾云平?”张鹤伦揣摩着这三个字,“栾,云,平?高,九,瑜?”